淚。 身子就似棉花一般,綿綿軟軟的,我勉力起身,探出頭去,幹嘔了一陣,卻什麼也吐不出來。 “阿萸……阿萸。” 低低喊了好幾聲,也不見朱萸過來。反而寢間窗子上投照出幾道高大挺拔的影子,宛若冰冷的木頭,不用想也曉得,那些都是在外看守的修羅死士。 房門被推開,朱萸終於端著水盆進來,見我半邊身子探出榻外,急忙過來扶:“宮主!” 我喘熄著道:“取痰盂過來,你幫我……幫我催吐。” 朱萸麵上滿是淚水:“宮主,你昏迷了好些天,現下終於醒了,你莫要亂動,阿萸伺候你擦洗身子。” 我拿手捶著被衾襯麵,沙啞道:“放肆,如今……如今,你也……你也不聽我的話了。” “宮主,泥爐上熱著飯菜,你權且吃點東西。你已經好些天不吃不喝,繼續這般下去,如何撐得住。” 一聽到吃東西,我蹙眉,又是一陣反胃:“不吃……我再不吃了。” “宮主,你若是不吃東西,會餓死的。” 我靜默了半晌,惘然地笑:“餓死罷,餓死好,再也不用吃東西了。” 朱萸淚水止不住,拿衣袖拭了又拭:“宮主,你這般,大小姐若是曉得,一定會傷心難過。宮主何須如此自輕自賤,縱然你不顧惜自個的身子,也要顧惜一下大小姐,你先前不是告訴過阿萸,大小姐她一直在煙雲海外等你的麼。宮主,你快些好起來罷,好起來後,才能和大小姐重逢。” 我伸手去摩挲她的臉,上麵的水漬沾了我滿手。 “阿萸,我好後悔。” 朱萸怔怔地望著我:“宮主……” “我好後悔,自己當初沒有和阿姐一起走。” “宮主,現在也不遲。” “我現在中了軟骨散,十日內,半分內力也使不上,如何能走得了。” “現在已經是第四天了,等到後麵藥效消除,宮主你自然可以恢複如初了。”朱萸握住我的手,安慰道:“宮主不怕。” “你這個傻姑娘。”我扭頭去看寢間搖曳的燈火,道:“你以為,姽稚她會令我恢複如初麼。軟骨散下得了第一次,便可以下第二次,她巴不得我使不上內力武功,任她擺布,哪裏也不能去。我且問你,你那些飯食酒菜,是你自個做的,還是她差人送來的。” 朱萸猶豫片刻,才怯怯地道:“是主上差人送來的。所有呈給宮主的物事,我都不能插手,都是主上那邊派人準備,我再接過來……阿萸……阿萸不可以再去廚房了……” 我咬了咬唇,道:“洛水十宮裏的其他人呢?” 朱萸哭道:“除了我,全都被主上帶走了。主上說我自小伺候宮主,隻有我才懂得宮主的喜好,便隻留下我一人在洛宮裏伺候。洛宮裏,已經隻剩下我和宮主兩人,外頭……外頭全都是煙雲殿的修羅死士守著。” 姽稚,你想將我永遠變成籠中鳥麼。 我怎可令你如願。 我咳嗽一聲,囑咐道:“阿萸,你把飯菜端過來。” 朱萸這才麵露喜色,照我吩咐去做。等到飯菜端到我麵前,我每樣都細細聞了一遍,這才道:“無礙。” 朱萸道:“宮主,軟骨散可以聞出來的麼?” 我疲憊道:“軟骨散有很輕微的異味,倘若有了防備,我倒也可以辨別,不算難事。先前隻怪我大意,我縱然厭她,以往卻從來沒有考慮過,她會做出什麼下毒的卑鄙舉止來,她雖然跋扈囂張了些,原來卻也不是那樣陰險的人。如今……姽稚她……當真變得好快。” 朱萸瑟縮道:“宮主,你說主上她會不會像對待靈蟾宮的葉仁心宮主一般,來對待宮主你,廢去……宮主你的武功?我以前看著葉宮主在宮外行屍走肉似地走來走去,柔柔弱弱的,風一吹,便似要倒了,我就好害怕。葉宮主當初也曾想逃出煙雲海,不想卻被主上發現,抓了回來,主上二話不說,便將她積年的修為給……給廢去了。” 我閉上眼,道:“我不曉得,她如今會不會也那般待我。” 朱萸想了想,道:“不過,主上隻是給宮主你吃軟骨散,借以牽製你,她應該……不會那麼做的罷。” 我歎口氣,連呼出的氣息都似帶著濃烈血氣,隻得強壓那股惡心之感,道:“阿萸,我帶你離開煙雲海,我們去找阿姐,再也不回來。” 朱萸眼裏亮晶晶的,道:“好。” 姽稚派人遞送來的所有物事,我都萬分警惕,處處提防著。幸而修養了好幾日後,都沒發現什麼異樣之處。 隨著軟骨散的藥效漸漸褪去,丹田內原本滯澀的內息重又變得充盈。我的身子雖是一天一天地見好起來,夜裏卻總是噩夢連連,有時靜坐時,回想七月初一夜裏之事,心底便止不住地發寒。 七月十二那日,姽稚送來的酒菜果然擱了軟骨散,我察覺出來,便囑咐朱萸將飯菜悄悄倒入右間偏房的半人高大花瓶裏,造出我用完的假象。 而十二日的夜裏,明明是暑熱難當的夜晚,我躺在榻上,卻莫名覺得徹骨寒冷,寒氣就似從我骨骼裏冒出來,細細地鑽出一個個的小洞,難捱之極。 我被凍得神智不清,蜷縮成一團,含含糊糊地問朱萸話:“阿萸,外頭……下……下雪了麼?” 朱萸許是嚇壞了,緊張道:“宮主你糊塗了,現下可是夏天。” “夏天……夏天怎地這般冷……我好冷……好難受……” 朱萸忙去外間抱了冬日裏用的刺錦厚被進來,一層層地蓋在我身上,縱然被衾越來越厚,我仍舊是冷得如同光裸入了冰窖。最後不得已,朱萸邊哭邊跑去稟報,不曉得去了多久,也許拖到淩晨,才有炭火盆一盆一盆地往我寢間裏遞送。 而在朱萸離去的期間,我昏昏沉沉,在榻上輾轉,痛苦得恨不得立刻便要自盡。 火焰燒得正旺,朱萸被熱得滿頭大汗,不住搓揉我的手,好令我更暖和些。 她一麵搓揉,一麵哭著同我說話,說得顛三倒四:“宮主,外頭現在亂成了一鍋粥。主上之前吩咐,她現下就住在洛水十宮,宮主要什麼,就讓我親自同她說。之前我想尋她稟報,說宮主需要炭火盆子,想不到主上她剛巧也病了,還病得很嚴重,管事的攔著我,不讓我見她。我當時就看見一群群死士從冰窖裏運了許多冰塊,急急忙忙地主上的屋裏送,說是主上夜裏突然發高熱,渾身滾燙,燒得幾乎要暈過去。我心裏好害怕,想趁機去找葉仁心宮主出來,好給宮主你瞧瞧這突然的發寒,到底是怎麼回事,結果他們說,葉仁心宮主她……她也突然犯了病,高燒燒得快死了……葉宮主是大夫,她怎麼就會病得快死了呢?為什麼今天夜裏,大家都生病了……宮主……阿萸一刻也不想待在這了……這裏不好……阿萸不想待在這……” 我蜷縮著身子,將朱萸的話聽在耳中,嘴唇不住打著哆嗦。 葉仁心,姽稚,我,同時犯病。 怎會如此之巧? 莫非…… 自那夜之後,一直到八月十五,中秋時節,姽稚才來偏殿看我。 進來後,她麵色沉沉的,看起來分外憔悴,手裏拎著那個翡翠玉盒。 我剛巧正在用飯,她便徑自走到我桌案前席地而坐,端坐了許久,我擱下碗筷,沒有波瀾地道:“你病了。” 她抬頭,覷著我,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