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都能改,甚至連胃都能改,可舌頭卻改不了。
他喝茶。
但是上個禮拜他的茶就喝完了,又沒來得及去買。盡管旁邊雷鈞的屜子裏就有三百多的明前玉露,雷鈞這方麵很大方,茶和煙經常被同事蹭便宜,他也從不在乎。
今晚小武仍舊決定不動雷鈞的茶,盡管他並不喜歡咖啡。
八點左右,淩涓回了辦公室,她的肋下夾著厚厚一疊資料。
“哦,今晚是你值班?”她看了看小武,有點疲倦地問,“我記錯了?不是蘇虹的班麼。”
“我和她換了。”小武笑了笑,“明天……呃,說是大學同學聚會,掛著黑眼圈不好去。”
淩涓搖搖頭:“也就你肯答應她。”
“局長,你還不回去啊?”
“嗯,這就走。”
十分鍾之後,淩涓鎖上局長辦公室,走到大辦公室門口,看看小武。
“晚上打算吃什麼?”
“這個。”小武揚揚手裏的幹拌麵盒子。
淩涓疲倦地笑笑:“下次叫雷鈞批發一箱子回來得了。”
估摸著淩涓出了院子大門,小武起身,將安全閥扳下來,紅燈亮起。
紅燈一亮,固若金湯。
他喜歡這種無憂無慮的瞬間。
現在,全局就轉入了安全自動控製中了。
朝九晚五,偶爾加班,小武常常思考,這是否就是他所要的生活。
曾經一度他以為自己不能適應這種枯燥的生活:在鋼筋水泥的大森林裏做一隻小螞蟻。一周五天班,除了發薪日之外毫無波瀾,時間在電腦輕微的聲響裏悄悄打發,歡樂不多,憤怒更少,甚至大聲說話的機會都難尋,這是個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人生,就連他的名字都那麼乏味和俗氣:武海潮。
沒人知道,五年前他叫的不是這個名字,另外那個名字已經被小武給舍棄了,盡管在它上麵,曾經攀附著那麼多浪漫、悲歡情懷以及傳奇。直到如今,無數詩文裏,還不斷閃爍著那個名字留下的印跡……
可他擦掉了那個名字,就如同擦掉美人臉頰上一串閃閃珠淚,他現在不需要那些了,他現在需要的是這:二十八歲左右,超過一百七十公分,頭發微有點長,瘦削端莊,溫和易交往,但永遠缺乏激烈的表情,身上永遠是深色西服,黑色公事包……乏味得如同他上個月,參加的那場同事婚禮。
那婚禮很盛大,但是,乏善可陳。酒席其實不錯,一千多塊一桌的食物色香味俱全,新郎新娘滿場敬酒,其間捉弄新人的把戲層出不窮,縞潮幾次迭起。
小武坐在同事那一桌,和方無應他們在一起,那些家夥們在拚酒,高聲的喧嘩能掀翻房頂,他則坐在一旁,靜靜望著眼前這奇妙的一切,怎麼都激動不起來,心裏好像在看另一個宇宙的事情。
他到如今,依然還記得當時自己心中那份困惑:為什麼他們會有這麼大的精力?
這些始終生活在常規中的人們,他們仿佛從不知疲倦,更不會無故喪失活下去的勇氣,他們的所思所想從不極端,也沒有什麼巨大的東西將他們擠壓出常規,不會爆發什麼恐怖的事情逼迫他們成為文學家。而且任何一點小事都能激蕩他們的心靈,從而變成滋潤他們生活的源泉。小武甚至羨慕他們有所煩惱:房子貸款,汽車保險,孩子升學,或者女朋友的新靴子……
他也想要這樣的煩惱,就在那一瞬,他突然間,萬分渴望也有這種種瑣事來煩自己……
可他沒有,他不敢有。
這喧囂的城市就是個巨大的蟻穴。到處都是忙忙碌碌、進進出出的微小生物。而他,是比這些微小生物更加懦弱的一個,他曾經弄垮了一切,他孱弱的肩頭,什麼都負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