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他挑選的。”白起說,“這項工程在名義上,是研究所與軍方的合作,人選並不完全由長公子來定。”
“你是鷹翼擇的。”方無應突然說,“小武,你忘了麼?”
“啊……”
“而且畢竟,不能做得太明顯。”白起看了眼蘇虹,“所以也有性入選。當然,官方的那些人種研究啥的,在我和長公子而言都是幌子。”
方無應想了好久,才說:“可事實上,梁所長在那幾年裏從未給我灌輸過這種思想——不,民主思想倒是灌輸了不少,我是說,單就光複大秦帝國什麼的,直到離開,他也沒提過隻字片語。”
“唔,對此我不得不有所推測,就我個人看來,他的潛意識裏,有把這項任務無限後延的傾向。”白起說,“在各項領域進行研究探索,似乎遠比恢複大秦對長公子更有吸引力。而且雖然他自己說,他要把各位培養成效忠大秦帝國的有力幫手,但現在看來,他對你們每個人在現代社會中的健康發展,明顯更加有趣——對了忘記說了,我離開的那年,他似乎開始關注神經分子生物學以及現代心理學了。所以……”
他停住,掃了圈周圍的人:“你們明白他真正想幹的是什麼了麼?”
方無應不由扶額歎氣。
熟知心理學的他當然明白,梁毅真正想做的,根本就不是恢複什麼大秦,甚至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麼。
他在投射,於這無數次的模擬行動裏,梁毅始終在自我意象中拯救和改變著他的父親,當然,是他眼中所見到的父親:從外人角度看來,這批被梁毅所救的人其實並無太多共通之處,和秦始皇更是扯不上關係,於是也顯得他整個行為看起來瘋狂荒謬——問題是,誰能完全體會到他的感受?誰又能確切知道,通過梁毅的眼睛所看見的那個千古一帝究竟是什麼樣?
誰都不能。
因此,這一係列行動中真正的“意義”,恐怕隻對梁毅一個人發生作用。
人的一切行為,都掩蓋著深深的心理原因,他人想僅僅從行為的表麵去了解根源,注定是枉然的。
“一般而言,當你和一個人同住一屋長達十年,你會完全了解他——哪怕他是個絕頂的天才,至少應該能了解百分之八十,可這對我而言也足夠了。”白起搖搖頭,“所以後來,我的耐心終於被他消磨光了,我又不能要求他做些什麼,既然是人家重新給予你生命,那你還有什麼好說的?況且他是儲君,我隻是個臣子,本該停在歸鄉的路上,然後被君上賜死。像隻走投無路的老獵犬。於是我就說,長公子,既然你暫時不會采取需要我幫助的行動,那我想申請出去看看。”
“出去看看?”
“是的,之前始終在兩種地方呆著:研究所的實驗室,大學。而且……說來慚愧,那時我對國外反倒比對國內更加熟悉,剛過來那段時間,我連普通話都不會。”白起說,“長公子根本就不管這個,我是說,語言方麵。我們倆當然不存在交流障礙,都是秦人,有人在跟前我們就用外語,在國外我沒什麼機會學現代中文,回來對著中國人……我說的古漢語他們聽不懂,所以還是隻能說外語。”
到此,方無應終於明白蘇虹所言的“白起像外國人”的意思。
原來他並不是在現代中國打的基礎,這個人是從國外開始他的新生命的,梁毅最開始給他填充的全都是西方思維,海外長達十多年的生活,把白起自身的戰國氣息給磨損掉了很多。
“所以我想,至少我親眼看看,自己出生的這片土地到底變成了什麼樣,至少得讓我學會現在的中國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