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後喬南把其中一個袋子分給沐想想,這就是沐想想屆時要代表他送出去的人情。
然後目光一轉,看到了不遠處的一家男裝店。
沐想想總覺得手上的袋子裏裝的就是重若千鈞的人民幣,她心不在焉地思考著前段時間看到的關於社會貧富差距的議題,便聽到前頭突如其來的問話:“你爸平常穿什麼碼子的外套?”
“165,怎麼了?”沐想想下意識回答了一聲,然後抬起頭來,喬南回了句“沒事兒。”,然後非常隨意地跟店裏的營業員打了個手勢,後者立刻一臉殷勤地拿著一件衣服退開。
沐想想追看過去,那營業員拿著的衣服是一件深棕色的外套,表層是瑩潤到幾乎能發光的皮質,裏頭滿滿都是羊毛,連瞎子都能看出價值不菲。
緊接著便聽櫃台處傳來柔和的聲音:“您好,一共五萬八千八,您刷卡嗎?”
喬南嗯了一聲把自己的卡遞過去,沐想想愣愣的:“你買給誰?”
喬南沒理她,沐想想一把抓住他手腕:“不會是給我爸的吧?”
“你管那麼多幹嘛。”喬南示意營業員刷卡,心裏還有點高興。他今早跑步的時候就想到有空要給沐爸買件新外套穿,沒想到立刻就碰到了合適的。這都過完年了,那小老頭還穿著一身又髒又破的大棉襖,最近這幾天回寒,異常的冷,喬南有一次看他被凍得直縮肩膀。那小老頭還裝作沒事兒,早上偷偷給喬南塞錢,說是昨天生意好連賣了三把掃帚,讓喬南別省錢,上學路上買杯奶茶喝。
一把掃帚六塊,沐爸自己一分沒留,喬南當時捏著那十八塊錢心中真的五味雜陳。
他隻記得被塞錢時碰到的那雙手,冰得腦子都清醒了三分。
這件新外套一看就保暖得不得了,沐爸穿著它坐在樓下估計能舒服不少。
他這麼想著,便聽身邊的沐想想非常激烈地反對道:“不行,喬南,這件衣服太貴了,等等等先別刷卡……”
營業員當然不可能聽,手上的動作一刻不停,喬南接下營業員遞回來的卡和紙袋,神情平靜地朝外走:“你那麼激動幹嘛?”
五萬八千八……沐家一年的房租也沒那麼多。
沐想想快要崩潰了,抓著喬南試圖製止他的任性:“喬南,喬南,這個真的太貴重了,你趕緊把衣服退回去,算我求你,送這種衣服給我爸你是要嚇死他嗎?”
喬南有點不高興了,他這輩子頭一次給人花錢聽到這種反饋:“至於嗎?不就一件衣服?”
可那真的不止是一件衣服啊!先不說這麼貴重的禮物本來就不該隨便收。單隻這種貴重物件將會引發的城中村居民們的熱議就足夠令人後背發麻了,閑言碎語有時候能像刀子一樣鋒利,沐爸萬一聽到,估計要愁得睡不著覺——自家一向貧困的女兒忽然如此大手筆,誰家爹能不擔心?
但雙方價值觀的差異根本不是幾句話能夠解釋清的,這件五萬八的外套在喬南眼裏,真的隻是件衣服而已。
沐想想無奈之下隻好拉著喬南找到商場二樓一處正在打折的羽絨服店:“你聽我說喬南,我知道你是好意,我也很感謝你,但我真的不能讓你送我爸那麼貴重的東西。你看周圍的這些羽絨服不是也很好?你看看這件,還有這件,我身上的錢剛好夠買,我買下來,你去把那件皮的退了好不好?”
喬南不說好也不說不好,目光沉沉地看著她。
沐想想被他盯得發毛,知道他這是在生氣,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隻好叫來營業員去拿自己剛才提到的某件羽絨服準備買單。
營業員過來的瞬間,喬南直接將手上的袋子丟到沐想想腳邊。
然後他什麼話都沒說,收回目光沉著臉轉身走了。
喬南氣得恨不能當場找個人來打上一架,再不走他擔心自己會朝沐想想發火。
出商場門時他撞到了一個行跡鬼鬼祟祟的家夥,戾氣不要錢似的地砸了對方一腦袋,看著那個似乎有點麵熟但想不起來在哪見過的家夥抱頭鼠竄,他情緒可算寬鬆了些許。
跨上摩托車,他心裏仍有種說不出的懊惱,因為沐想想說的那些仿佛三八線一般壁壘分明的話——你爸我爸,你買我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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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想想歎了口氣,朝營業員示意不用再服務後,拎著那個紙袋下了樓。
她找到剛才那家店提出退貨,營業員態度倒是很好,但拿出衣服檢查時卻為難地表示不能退隻能換,因為剛才結賬的時候喬南直接讓他們把吊牌拆了。
沐想想看著那件衣服,真的是肉眼可見的舒適,又厚又軟,她知道爸爸從來沒有過這樣好的衣服。
她有一瞬間甚至意誌不堅定地想要不就別退了拿回去給爸爸穿多好。
但即便在如此貧困的家庭長大,她仍謹記父母灌輸給她的尊嚴,這和那個與喬南的麵子有關的禮物不一樣。
於是她在漫長的思考後緩緩開口:“那換個尺碼吧。”
“多大尺碼?”
沐想想回憶了一下喬南他爸的體型:“175。”
拎著換好的衣服出門的時候她突然就有點難過,各種心情紛至遝來,她望了會兒天空,覺得自己現在需要梳理一下情緒才行。
另一邊,馬路上正在疾馳的摩托忽然發出刺耳的刹車聲,喬南一腳踏地,猛然想起了什麼。
他想起剛才在商場門口撞到的那個人,當時真的氣糊塗了,隻覺得眼熟。
現在卻忽然記得清清楚楚,那不就是隔壁體校的賀鵬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