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女兒了。

王府的奏本,向來都是由長史代筆的。但是這一回,卻是由德王親自提筆而寫的。朱見潾擬了七八回草稿,直到確認無誤了,然後他凝望著那空白的奏本,想到那不可預知的未來、又想到女兒的臉,他深深歎一口氣,說了聲:

“若有何事,我都擔待便是了!”

然後他才提起筆、恭恭敬敬地在奏章中寫下那些字。整個奏本,多達五千多字——以古文的簡練凝縮來說,德王這篇奏章居然寫了這麼多字,是很少見的。這可以說是德王未來要上呈給皇帝的奏本,也可以說是他在無助中寄出的一封求助信。因為在裏麵,德王詳細陳述了女兒得病的情況、林道士的推算(當然他沒有忘記寫明林道士的身份)、以及目前的情況。當在裏麵提出自己的請求後,末尾,德王就著明亮的燭光,顧不得去揉自己幹澀的雙眼,寫下錐心泣血請求皇帝的字句——這既可以說是作為一個臣子的哀求,也可以說是作為一個為人父親的請求。

第二天一早,德王將命人將張長史請來,要他好好看一看這奏本,可有什麼地方需要潤色更改的沒有。張長史看到德王一夜不睡的憔悴模樣後,也不禁心中歎氣:為人父母者,真是不易啊,哪怕是身居王爺之尊,也沒有例外。而當他認真細心地看完之後,連聲讚好,認為就按此本上奏即可?德王知道事不宜遲,便馬上命人前來,親自吩咐兩名府中常上京辦事的官吏,務必要早日將此奏本送到京城。對方得了王爺吩咐,便馬上起程,沿途上皆乘快馬,不敢耽擱,上京去了。

了結了此事,德王心中的不安倒完全放下了。不是說他已經不在乎皇帝有沒有怪罪下來,而是他的最後努力也已經達成了,現在所能剩下的,大概就隻有等待而已。當朱見潾來到內庭蕪陌軒時,王妃等人也在。在屏退眾人後,房中隻剩下德王、王妃於氏和他們昏迷不醒的女兒。王妃雙眼含淚,對丈夫說道:

“王爺,還求王爺救救璿丫頭吧!如今她都這模樣了,要是他日聖旨一下,真個兒封她為郡主,隻怕咱們的丫頭就……就……”

於氏實在說不下去了,德王笑了一笑,溫言安慰道:

“你休要擔心,今兒一早,我已命人將我那奏本送往京城而去了。快馬加鞭,日夜趕路,隻怕七天內便可到那兒。夫人你舍不得這丫頭,我這當爹,又怎會如此狠心啊。”

最終卷 第八回 不是郡主(1)

聽見丈夫這樣說,於氏吃驚地抬起頭來。她沒有想到的是,原來丈夫已經跟自己一樣,下定決心寧可得罪上頭、讓人笑話,也要救女兒一命。看著丈夫,於氏心中一寬,倒痛哭起來。

夫妻倆互相安慰,互相扶持著,盼望著女兒能夠有早日好轉、康複的那一天。這時候的他們,就跟普天下的父母們一樣,眼中隻有愛女,其餘的,就什麼也顧不上了。

弘治十三年五月,天氣不熱不涼,日子不短不長,雖然沒有初春時的明媚,卻也是大好時光。濟南城內外,人們身上所穿的衣衫漸漸變得單薄起來,似乎也在暗示著季節已經做好了由春天轉換到夏季的準備。

德王府內,忙亂仍然在持續著。因為這段日子裏,郡王府的建設事宜、德王長女孟媛的婚事準備,再加上德王嫡女璿真的病情,真是讓人忙得頭上冒煙的。不過現在這座府第的主子們所最關心的,恐怕就莫過於璿真的健康了。

在昏迷了總共十多天之後,依靠著每日灌下米湯、勉強保住性命的璿真,在父母兄弟姐妹的盼望中,真的漸漸醒來了。開始的時候,身體虛弱的她連話都說不出來,人也隻能偶爾睜睜眼睛,讓身旁的家人得以確認她確實是醒過來了。人一醒,自然就好辦多了。靠著無微不至的調理和照顧,再加上璿真能夠逐漸進食一點例如湯水、白粥一類的食物,這讓她的身體也緩慢而踏實地恢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