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臉皮紅了紅,讚歎了聲姑姑英明,姑姑委實英明。

我對她這聲讚歎深以為然,早年我大多時候很糊塗,活到近來,便大多時候都很英明。

原本想將她扶一扶,但見她滿身的油水在月光底下鋥亮鋥亮,還是忍住了,隻抬了抬手讓她起來,到一旁的石凳上坐著。

我從手中幸免於難的茶杯裏喝了口茶水,皺眉問她:“你既是來報東華的恩,卻又為什麼須得違禁來使這個兩生咒的?”

鳳九一張嘴巴立刻張成個圓圈形:“姑姑怎的知道我是來報的東華帝君的恩,司命星君說東華帝君托生是個極機密的事,四海八荒沒幾個人曉得的。”

我慢條斯理地喝口茶,做高深狀沒說話。

她猛地一哆嗦:“姑姑你,你將東華帝君的一舉一動摸得這麼透徹,莫不是看上他了罷?”既而又做扼腕狀:“唔,東華帝君確然是要比北海的水君長得好些,術法也高明些,輩分也與你合稱些,可須知東華帝君是個石頭做的仙,姑姑你看上他,前途堪憂啊!”

我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兄,漫不經心道:“算起來,四哥也快從西山回來了,這兩生咒當初倒還是他頭一個提出來要禁了的。我尚且記得從前青丘有個糊塗仙,以為這個禁製是個說說就算的禁製,依然不管不顧用了兩三回,最後仿佛是被四哥趕出了青丘?”

鳳九立刻從石凳上跳起來,將背上的荊條扶了扶,兩手一揖,拜下來恭順道:“侄女在東華帝君府上做侍婢時,曾做給司命星君一個人情。司命星君承了侄女的情,待東華帝君托生轉世時,便著了個童子來通知侄女,算是將這個情還給侄女了。侄女不肖,當年受了東華帝君的大恩,卻遲遲無以為報,既得知帝君托生轉世了,便琢磨在他做凡人時將這個恩報了。帝君14歲那年,侄女入得他的夢境,問他這一世有些什麼成不了的願望,達不了的癡心。”

我打岔道:“那石頭做的東華說了些什麼?該不是富貴江山皆不要,隻願求得一心人罷?”

鳳九詫異得很:“姑姑,你竟英明得這樣。”

我一口茶水噴了出來,這一世的東華,他竟,他竟俗氣得這樣?!

風九擦了擦滿臉的茶水,訕訕續道:“想是帝君在凡界時,早年很受了些人情冷暖,便求侄女配他位一心愛他,不離不棄的女子。”

我沉吟道:“於是你便將你自己搭了進來?”

鳳九點頭又搖頭道:“其實也算不得將自己搭進來。司命星君曾與侄女看過東華帝君這一世的命格。帝君這一世裏注定遇不到真心愛他的女子,不過,在他三十七歲這年的六月初一韋陀護法誕上,倒能遇到個他一心愛慕的女子,可惜這女子愛的是他的兒子元貞太子。侄女此番雖是來報帝君的恩,但也不能平白便改了他的命格。正巧半年前他的一位貴人陽壽盡,侄女思前想後,便暫借了這位貴人的肉身,想捧出一顆真心來,在帝君受他命中的情劫前,暫且先圓了他求一心人的這個念想。待到他真心愛慕的那位女子出現,侄女便算功成身退,如此,也便算不得改他的命格。”

我低頭歎道:“你往日被他折磨得還不夠心傷麼?這番他倒是要求一心人了。做神仙時他若也是這個願望,你對他癡心那麼多年,便算早還清了。”

鳳九頹然道:“姑姑說得有理。侄女原本以為這是個極好辦的事。既然曾對帝君癡心過兩千多年,此番雖則斷了情,但要再找點當日對他的感覺來,照理該不算太難。可哪曉得這個真心也不是說拿得出來便能拿出來的,我醞釀了許多天,待借著陳貴人的肉身見著帝君時,卻委實找不到愛慕的感覺,便連一兩句情話都說不出,侄女覺得對不起帝君得很,也惆悵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