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在空蕩蕩的樓中計較了半日,感歎了半日,噓唏了半日,到底沒耗出個結果來。
今日這大半日的幾頓折騰也煞費精神,雖心中仍惴惴著,依舊合衣到床上躺了一躺。卻不想躺得也不安生。一閉眼,麵前一派黑茫茫中便呈出夜華蒼白的臉來。
我在床榻上翻覆了半個多一個時辰,雖不曉得是不是對夜華動了心,可四哥那一番話讓我琢磨明白過來,九重天上暫且還與我有著婚約的太子夜華,他在我心中占的位置是個不大一般的位置。
我左思右想,覺得同夜華解除婚約這個事可以暫且先緩一緩,一切靜觀其變。他今下午那一通的莫名其妙,唔,想起來便令人頭疼,也暫不與他計較了。今夜便先拿出上神的風度來,去他那處取結魄燈時,放下架子同他好好和解了。
是夜,待我摸到夜華下榻的那處寢殿時,他正坐在院中一張石凳上飲酒。旁的石桌上擺了隻東嶺玉的酒壺,石桌下已橫七豎八倒了好幾個酒壇子,被一旁的珊瑚映著,煥出瑩瑩的綠光。昨日團子醉酒時,奈奈曾無限憂愁地感歎,說這小殿下的酒量正是替了他的父君,十分地淺。
我從未與夜華大飲過,是以無從知曉他的酒量。見今他腳底下已擺了一二三四五五個酒壇子,執杯的手卻仍舊穩當,如此看來,酒量並不算淺麼。
他見著我,愣了愣,左手抬起來揉了揉額角,隨即起身道:“哦,你是來取結魄燈的。”起身時身體狠狠晃了一晃。我趕緊伸手去扶,卻被他輕輕擋了,隻淡淡道:“我沒事。”
西海水君劈給他住的這處寢殿甚宏偉,他坐的那處離殿中有百來十步路。
他麵上瞧不出來什麼大動靜,隻一張臉比今日下午見的還白幾分,襯著披散下來的漆黑的發絲,顯得有些憔悴。待他轉身向殿中走去,我便也在後頭隔個三四步跟著。
他在前頭走得十分沉穩,仿佛方才那一晃是別人晃的,隻是比往常慢了一些,時不時地會抬手揉揉額角。唔,看來還是醉了。連醉個酒也醉得不動聲色的,同他那副性子倒也合襯。
殿中沒一個伺候的,我隨便揀了張椅子坐下,抬頭正對上他沉沉的目光。
他一雙眼睛長得十分淩厲漂亮,眼中一派深沉的黑,麵上不笑時,這一雙眼望人很顯冷氣,自然而然便帶出幾分九重天上的威儀。
雖然我察言觀色是一把好手,可讀人的目光一向並不怎麼好手。但今日很邪行,我同他兩兩對望半晌,竟叫我透過冷氣望出他目光中的幾分頹廢和愴然來。
他將目光移向一旁,默了一會兒,翻手低念了兩句什麼。
我楞楞地盯著他手中突然冒出來的一盞桐油燈,稀奇道:“這就是結魄燈?瞧著也忒尋常了些。”
他將這一盞燈放到我的手中,神色平淡道:“置在疊雍的床頭三日,讓這燈燃上三日不滅,墨淵的魂便能結好了。這三日裏,燈上的火焰須仔細嗬護,萬不能圖便利就用仙氣保著它。”
那燈甫落在我掌中,一團熟悉的氣澤迎麵撲來,略略沾了些紅塵味,不大像是仙氣,倒像是凡人的氣澤,我一向同凡人並沒什麼交情,這氣澤卻熟悉至斯,叫我愣了一愣。恍一聽到他那個話,便隻點頭道:“自然是要仔細嗬護,半分馬虎不得的。”
他默了一忽兒,道:“是我多慮了,照顧墨淵你一向很盡心盡責。”
這結魄燈是天族的聖物,按理說應當由曆屆的天君供奉,九重天上那等板正的地方,這規矩自然不能說改就改。天君尚且健在,夜華也不過頂個太子的銜,結魄燈卻在他的手中存著,叫我有些疑惑。天宮不像青丘,更不像大紫明宮,立的規矩很森嚴,一族的聖物向來並不大好外借。若我上天宮找天君借這聖物,已打好了將九重天欠青丘的債一筆勾消的算盤。此番夜華竟能這麼容易將燈借給我,叫我有點感動,遂持著燈慷慨道:“你幫了我這樣大一個忙,也不能叫你太吃虧,你有什麼想要的,盡管同我說,若我能幫得上你的忙,也會盡力幫一幫。”→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