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華輕笑一聲,親了親我額角道:“我下界的這一番命格非是司命來寫,天君與諸位天尊商議,令司命星君將命薄上我那一頁留了白,因緣如何,端看個人的造化。”

我略略寬了心,為保險起見,還是款款囑咐:“你這一趟下界曆劫,即便喝了幽冥司冥主殿中的忘川水,也萬不能娶旁的女子。”他沒說話,我躊躇了一會兒,道:“我什麼都不擔心,就怕,呃,就怕你轉生一趟受罰曆劫,卻因而惹些不相幹的桃花上來。你,你大約也曉得,我這個人一向並不深明大義,眼睛裏很容不得沙子。”

他撥開我垂在耳畔的頭發,撫著我的臉道:“如今連個桃花的影子都沒有,你便開始醋了?”

我訕訕咳了兩聲,我信任夜華的情意,他若轉生也能記得我,我自然無需這般未雨綢繆。可仙者下界曆劫,一向有個變態的規矩,須得灌那曆劫的仙者一大碗忘川水,忘盡前塵往事,待歸位後才能將往常諸般再回想起來。

他攏了攏我的發,笑道:“若我那時惹了桃花回來,你待怎麼?”

我想了想,覺得是時候放兩句狠話了,遂板起一張臉來,陰惻惻狀道:“若有那時候,我便將你搶回青丘,囚在狐狸洞中,你日日隻能見著我一個,用膳時隻能見著我一個,看書時隻能見著我一個,作畫時也隻能見著我一個。”

他眼中亮了一亮,手撥開我額前發絲,親著我的鼻梁,沉沉道:“你這樣說,我倒想你現在就將我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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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鬧中秋,廣寒宮裏年前的桂花釀存得老熟了,嫦娥令吳剛在砍樹之餘挑著酒壇子,第一天到第三十六天的宮室挨個兒送了一壺。我將送到洗梧宮的這壺溫了溫,同夜華各飲了兩盅,算是為他下界踐行。

我原本想跟在他身旁守著,他不允,隻讓我回青丘等著他。

夜華不願我跟著,大約是怕我在凡界處處回護他,破戒使術法,反噬了自己。但我覺得能讓他少受些磨難,被自個兒的法術反噬個一兩回也沒怎的。遂盤算著先做段戲回青丘,令他放心,待他喝了忘川水轉世投生後,我再厚顏些,找到他跟前去。

愛一個人便是這樣了,處處都隻想著所愛之人好,所愛之人好了,自己便也好了。這正是情愛的妙處,即便受罪吃苦頭,倘若心裏頭有一個人揣著,天大的罪天大的苦頭,也不過一場甜蜜的煎熬。

司命星君做給我一個人情,同我指了條通往夜華的明路。

夜華曆劫的這一世,投身在江南一個世代書香的望族,叔伯祖父皆在廟堂上占著要職。

司命興致勃勃,嘖嘖讚歎,說依他多年寫命格寫出來的經驗之談,這種家庭出身的孩子將來必定要承襲他父輩們的衣缽,憑一枝筆稈子翻雲覆雨於朝野之巔,而夜華向來拿慣了筆杆子,這個生投得委實契合。

但我曉得凡界此種世家大族最講究體統,教養孩子一板一眼,忒無趣,教養出的孩子也一板一眼,忒無趣,全不如鄉野間跑大的孩子來得活潑乖巧。夜華本就不大活潑,我倒不指望他轉個生就能轉出活絡的性子來,隻是擔憂他童年在這樣的世家裏,會過得寂寥空落。

夜華投的這一方望族姓柳,本家大少爺夫人的肚子爭氣,將他生做了長孫,取名柳映,字照歌。我不大愛這個名,覺得文氣了些,同英姿勃勃的夜華沒一絲合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