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存在若幹種應對方式。封雲選了最平和的一種。
被十幾個人盯著看,被人嗆得找不到台階下台,她毫無尷尬或惱怒的表現,隻看了對方一眼,溫柔地說:“說不說,在我,聽不聽,在你們。”
“沒有那塊牌子,我也會走,可偏偏有了,”她又說,“遇到未知的危險之後,別再把自己送上未知的路途。等到明天早上,並不會怎樣,不是嗎?”
然後,她自認說得已經夠多了,從人群中心退開,回到外圍。
有幾道目光頓時充滿了輕蔑,有幾張臉也掛上了不屑的神情。她主動退開的行為,被輕易地解讀為認輸退場。如此一來,打定主意要走的那批人,主意依然不變。
封雲隻是微笑。
其實,她的話僅僅說了一半。如果他們是她的正式同伴,她會鼓勵他們積極探索世界,尋找分支劇情,當然,是在保證自身安全的前提下。
他們不是,他們是一群剛被混沌空間選中,極度缺乏經驗的新人。新人需要的是判斷局勢,成功活下去。對於他們而言,龜縮常常是比勇往直前更好的選擇。
為什麼呢?自然是因為他們極度缺乏經驗。
現在人家非要勇往直前,她也不會強行阻攔。
何峽見她退後,自覺找回了麵子,緊繃的臉皮漸漸鬆弛。他正要無視她,接續中斷的話題,忽聽一個女人的聲氣猶豫著說:“那……那我就不去了,我留下。”
說話的是第一個找到封雲的女白領。
封雲外表沒主見,女白領則是發自內心的沒主見。她裹上那件破舊而厚實的羽絨服前,已凍得麵色青白,吃夠了暴風雪的苦頭。她願意離開,隻因何峽和雙胞胎兄弟都是高大結實的壯年男人,另兩名想走的體格也頗不錯。
她忽然又不願意離開,顯然是認可了封雲說的理由。
何峽臉色黑如鍋底。
潛意識中,他開始擔心其他人有樣學樣。於是,他立即沉著地說:“既然誰都說服不了誰,那就別浪費時間了。大家把東西分一分,趁早動身吧!”
套房再次響起嗡嗡的說話聲。
封雲沒有參與分配。她抱著背包,在她原來的位置坐著,偶爾看看高聲辯駁的兩個團體。更多的時候,她的視線投向窗外。
最終結果閃電般出現:七個人離開,八個人留下。由於離開的七人要承擔求救的責任,也由於雙胞胎兄弟一力堅持,他們當真帶走了大部分“物資”。
物資裏沒有可以充當武器的物品,七人身邊倒是有一些。他們並沒想過,這個小鎮有可能存在超自然的生物或現象,隻把那未知的危險當成變態殺人狂。
在他們看來,這些準備已說得上充分。
七人上路時,封雲正從酒店三樓的窗口看著他們。除她之外的人,都去了一樓送行,使本就空曠的酒店愈發空空蕩蕩。
相同的處境,把不同的人聯係到一起。這些人之間必定談不上情誼,卻有兔死狐悲的奇妙心境。可惜,分配隊伍是完全隨機的。新人度過試煉世界後,幾乎沒可能被分到同一隊裏。
封雲歎了口氣,隨後轉身出門,來到套間門外的走廊。
她四處溜達,搜集能用的東西。剛才,眾人每到一座房屋就一擁而上,如同蝗蟲過境,尋找可供禦寒的衣服被褥,卻沒人想到還需要防身。她和他們的關注點不同,自然要重新再搜一遍。
她按照個人習慣,從酒店的地下室搜起。那裏通常有洗衣房和儲物倉庫。有時,為樓上廚房備菜的大廚房也設置在地下室。
二十分鍾過去,她抱著一個僅在影視作品中出場過的編織袋,慢吞吞地走回通往一樓的樓梯。
編織袋裏,裝有兩把消防斧,一根隻有天知道曾經的用途,卻十分沉重的鐵棍,一把外表樸素的菜刀,以及一把還算鋒銳的剔骨尖刀。此外,倉庫的地麵上,滾落著數罐高濃度酒精。她一次拿不完,就先留在原地。
下樓時,她打亮了手電筒,上樓時沒有。接近樓梯入口的時候,她腳步停頓了一下。
那三個試圖找到值錢物品,結果隻找到破舊毛巾的青年,呈半圓形分散著站在入口處,把她堵個正著。
他們是否刻意使用包圍隊形,並不重要。他們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那是一種輕蔑而不善的表情。
這三人選擇留在酒店當中,卻沒選擇與人為善。幾個強壯的男人離去,給了他們肆無忌憚做事的勇氣。俗話說,柿子揀軟的捏。她正是那隻最軟的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