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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相爺為官清正,他們官官相護有牽連。三百兩銀子我不要,從今後屈死我也不喊冤。蒼天爺呀,帶領兒女回家轉。

三十

四月份,鎮長又送來了一份告示,這告示的內容大體有三項,一是廢止中醫學校,將原有的中醫學校一律改為“中醫傳習所”;一項是以“中醫習慣,向隻診脈開方”為借口,命令將中醫醫院改為醫室(或醫館、醫社);還有一項是禁止中醫使用西醫器械,規定了中藥經營的若幹限製。最後是一項附錄:上海市教育局轉發衛生部訓令,認為中醫報章及著術“不合現代科學,陳腐荒謬,應予取締”。

這幾天我們家一直人來人往。除了鎮長外,有一些是從城裏來的,有一個還來自省城。他們送來了一些字寫得很大的標語,讓爺爺貼在我們大門口的牆上。爺爺沒貼,等那些人走後,爺爺就把那些標語像收藏字畫一樣放進了書櫃,那些標語一直藏到六七年,後來被一夥革命小將當四舊燒掉了。標語的內容是:“擁護中醫藥就是保持我國的國粹”,“取締中醫藥就是致病民的死命”,“反對衛生部取締中醫的決議案”,“提倡中醫以防文化侵略,提倡中藥以防經濟侵略”等等。來自省城的那個人,還拿出了一個白布卷,他把布卷展開,竟有十幾丈長,那上麵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那人讓爺爺把他的名字也寫在上麵。我明白了,那是個萬民折。

確實如此,那個白布做成的折子是往南京國民政府送的。爺爺看一眼折子上大小不一字體不同的人名,提筆在一個地方寫下了李蘭英三個行楷字。爺爺寫完他的名字,轉過臉來看著我,我知道爺爺在征求我的意見。說實話,我有點猶豫,第一,我覺得我的名字寫在上麵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拿一個孩子去跟大人講理,還能講得贏?另外,那時我還沒像爺爺那樣對那些告示反感透頂,隻要不把我們家裏的那些藥櫃拿走,其他的都無所謂,他們願意怎麼鬧就怎麼鬧。大人的事有時很像小孩子過家家,沒有必要太當真。但我希望那個折子能送到南京,最好能送到委員長的手上,那樣我就和金永昌一樣也有幸被委員長召見了。這樣一想我就接過爺爺手裏的毛筆,緊挨著爺爺的名字用正楷寫上了李純。我的比爺爺小許多的名字很像一隻跟腳狗,“李”字起筆的地方有一線墨汁跟“英”的捺腳連在一起,我把它看作是爺爺牽著我的繩子。在後來的幾個月裏,不管我願意不願意,我作為一隻跟腳狗都得被爺爺牽著進總統府了。可惜,那個萬民折從總統府裏給扔出來了,委員長沒功夫管這些亂七八糟的閑事。

據說,那年的十二月,四百多名中醫雲集在上海開會,會後他們組成請願團,向國民政府遞交了提案和萬民折,載有我和爺爺名字的那卷白布,大概又進了總統府,但委員長還是沒功夫看那些提案和人名。政府文官處接下呈子和萬民折,六天後給了答複。

國民政府文官處公函

逕啟者,奉主席交下來呈,為請願撤銷禁錮中國醫藥之法令,摒絕消滅中國醫藥之策略,以維民生一案。

奉諭據呈教育部將中醫學校改為傳習所,衛生部將中醫醫院改為醫室,又禁止中醫參用西械西藥,使中國醫藥事業無由進展,殊違總理保持固有智能、發揚光大之遺訓。應交行政院分飭各該部,將前項布告與命令撤銷,以資維護,並交立法院參考等因,除函交外,相應錄諭函達查照。

至全國醫藥團體總聯合會請願代表張梅庵等

國民政府文官處啟 十八年十二月十三日

一個月後,爺爺也看到了這份公函。來送公函的還是上回那個從省城來讓爺爺簽萬民折的人,他說這份公函得來不易,裏麵也有你孫子的功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