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拿有些失望,他站起來朝門口走了。我突然想起了什麼,叫他等等。他轉過身來,臉上露出了笑容,他以為我回心轉意了:“這就對了。”
“我想跟你打聽個人。”
縣委書記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什麼人。”
“一個壞人。”
“叫什麼名字?”
“金永亮。”
“是不是文革時期的那個金紅亮?”我說是。他說,文革後期他就失蹤了。
“我回去好好查查,可以讓公安局調查一下。”
我真後悔跟他提起這事,就算讓他找著了,還不得落到公安局手裏,到時我還能對他怎麼樣呢?一想到不能親自懲罰那個罪惡的人,我就氣得哆嗦。
縣委書記悻悻地走出屋子,自己打開車門,上了吉普車。我聽見吉普車加油換擋的聲音。
沒幾天,我們的院長當上了衛生局長。
臨走的那天,院長特意來到我家,感謝我。他說,俺是一個農民的兒子,祖上從來沒有做官的人,不知道俺的祖先怎麼燒得高香,讓俺遇見了你,天底下哪有往外讓官的呢?他說話的語氣、態度和平時判若兩人,我相信此時的他才是真實的,就算是假的也有幾分真誠。在他和我掛著牌子遊街挨批的時候,我知道了他的苦大仇深,他和我一樣,在隊伍上給人包紮傷口,但他不像我是被抓去的,他是自願當的兵,要不他在家裏可能給餓死。他是典型的山東人,但他喜歡上了大米,喜歡豬肉燉粉條子。他進了城,就把農村的老婆休了。
“你可別這麼說,你很適應那個工作,這是組織上對你的信任。”
這些話滲透在人們的生活裏,由不得你想說不想說,它都自然往你嘴邊上湧。
“這次得多謝你,以後還望老大哥多提拔。”
院長的話讓我聽著不舒服。我怎麼能提拔他呢?我誰也提拔不了,我隻會看病。
新院長是個女的,叫華偉光,長得很像印度人。她的眉心間有一顆痣,那顆痣要是再紅一點,就像一個真正的印度人了,可惜那顆痣有點黑,跟她的皮膚差不多,這也沒耽誤大家叫她印度女人。她在任的幾年裏,印度女人是我們醫院使用頻率最高的詞,我們差不多已經把院長這個詞給忘了。她的下巴特別短,脖子倒挺長,很適合跳那種維吾爾人的扭脖子舞。她的身體渾圓,直挺的上身,過於前傾豐滿的胸脯,再加上個往後翹的屁股,使她顯得有些胖,但她的細腰救了她,因此,胖這個詞還用不到她身上。後來大家發現她的嘴唇也有些前突,就給她起了個外號:三突出。按順序,嘴唇是一突出,胸脯是二突出,屁股是三突出。細腰豐臀的搭配,使她走起路來搖晃得很誇張,看上去像扭秧歌。
院長有條不紊地扭著秧歌走進了我們的辦公室,她把我拉進裏麵的一間屋子,那是大家值夜班的休息室,與我說了要成立一個中西醫結合門診的事。我不理解為什麼要成立這樣一個診室,我也不想理解,我不願意為這些多動腦筋,成立什麼診室我也得給人看病。
“說說你的想法。”
“我沒有什麼想法,我服從安排。”
九十九
“那就好,那就好。”她滿意地看我一眼,告訴我這個診室由中西醫聯合辦公,考慮到我曾經帶過一些西醫學生,對西醫比較了解,打算讓我當這個科室的頭兒。開始我還想推辭,但看她那誠懇的樣子也就不好意思了。
“這個地方政策性很強,沒有你這樣的人我還真不放心。”臨走,她也沒忘記給我戴高帽。她看我不想再說話,就識趣地走了,我第一次注意到她搖晃的屁股,那是她三突出裏最有靈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