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天子半點不玩物喪誌,沒有什麼特別的愛好,平日裏處理完朝事,就是看看書、弄弄樂、練練劍、跑跑馬而已,想不出有什麼玩樂之事,可讓天子高興起來……

……人?天子從無寵妃,有了皇子之後,幾乎不入後宮,沒有哪位娘娘,有能讓天子“從陰轉晴”的本事……兩位皇子也不能,天子平日裏隻關心皇子們的文武功課,關心他們能不能成為合格的儲君,除此之外,沒有多少親密的父子之情,兩位小皇子,平日裏見著天子,一個比一個恭謹小心,哪裏知道如何逗天子開心……

正心憂而又不知該如何是好時,殿前漸漸傳來了輕快腳步聲,傅行成抬眸看去,見是紀王殿下來了,登時心中一喜,雙眸一亮。

他趕在紀王進殿前,將小殿下悄悄請到一邊,告訴他道:“陛下這會兒心情不太好,您進去後,能不能設法讓陛下高興些,比如,同陛下聊說些近來的新鮮事什麼的……”

慕容瑛聽後,當場應下,拍著胸|脯就進去了。

殿內的皇帝,原以為離了山宅,就可將蘇師師徹底拋之腦後,卻沒想到,這蘇師師對他影響如此之深,直接讓他多年來不見廬山真麵目的夢中女子,有了容顏。

昨夜那場幽夢,一直困擾著皇帝,他這一日,隻要人一放空,就會想到蘇師師。山宅中的窈窕溫柔,夢中的媚眼如絲,同一張臉的不用風情,在他腦中來回閃現,無論他如何極力排遣,都無法將蘇師師的影子,徹底趕出他的腦海。

皇帝有生以來,真正想做的事,基本都能做成,還未如此挫敗過,心情怎麼能好?!

他正為此心境沉鬱難解時,見慕容瑛蹦蹦跳跳地進來了,心想同小侄子說話放鬆放鬆,或可鬆快些,不用再總想著蘇師師,遂暗斂了不快心緒,給小侄子賜座,並命宮侍呈送些茶水點心過來。

傅行成領侍捧送茶點近前,皇帝讓小侄子隨意用些愛吃的點心,並自端了杯茶在手,慢撇著茶沫時,見小侄子一邊吃著點心,一邊對他道:“皇叔,我這幾日新認識了一個人,叫蘇師師……”

皇帝慢悠悠撇著茶沫的手,立時一頓,而暗請紀王說些新鮮趣事逗天子開心的傅行成,見紀王殿下竟說出這麼件新鮮事,心中猛一咯噔,隻覺一口老血憋在喉嚨裏,上不去,下不來。

他心情複雜地悄看天子,見定身不動的天子,眼睫微垂,看不出神色如何,隻說話的聲音,再怎麼克製,還是顯出一兩分僵硬,“……哪個蘇師師?”

“平康坊天香館的蘇師師”,如實回答的慕容瑛,望著天子,連珠炮似的問道,“皇叔為什麼這麼問?皇叔也認識叫蘇師師的人嗎?同我認識的是一個人嗎?”

傅行成看天子眉頭微微一抽道:“……不認識。”

慕容瑛怎知皇叔被蘇師師“折磨”到何等地步,隻記著傅公公讓他講些新鮮事讓皇叔開懷,他將表舅拿美人圖托他找蘇師師的事說了一遍,感歎著道:“蘇師師好美啊,我在染坊看見她的時候,她正在唱歌,唱得好聽極了,我從沒見人唱得像她那樣好聽……”

隨著紀王殿下話越說越多,傅行成暗看天子眉頭越皺越深。

雖越皺越深,但天子還是一直沒說話,不動聲色地垂著眼眸,將茶送到唇邊,直到紀王殿下越說越有勁地嚷了一句,要去平康坊找蘇師師時,方眉頭一抖,抬眸看著紀王殿下問道:“……找她作甚?”

慕容瑛眼睛晶晶亮道:“找她要親親!”

“咳”地一聲,天子一口茶嗆了出來。

慕容瑛見皇叔忽然嗆茶,嗆得白皙如玉的臉頰,都微微泛紅了,正要關心關心,卻見一直沒怎麼說話的皇叔,忽“砰”一聲,擱下茶杯,抬起微紅的臉龐,冷麵急聲訓斥他道:“你是什麼身份,怎可往秦樓楚館亂跑?!怎可同煙花女子攪在一起?!怎可在夜裏夢些亂七八糟的……”

“夢?”愣愣聽訓的慕容瑛,聽到這裏,出聲辯解道,“我昨晚沒有做夢,我昨晚一覺睡到天大亮,睡得好極了,一點夢都沒做!”

真正做夢的人,登時啞口無言,他靜默一瞬,提高聲調道:“總之不許去平康坊,回去把‘潔身自好’抄一百遍!”

慕容瑛原是要和皇叔分享新鮮事的,沒想到平白無故挨了一通訓,還添了功課。他一下子也蔫了精神,“哦”了一聲後,垂頭喪氣地耷拉腦袋不說話了。

出了餿主意的傅行成,與殿內眾侍更是不敢言語,偌大的禦殿裏,一時靜似深海、針落可聞,隻聽得殿外鶯雀一聲聲地聒噪啼叫著,愈發襯得殿內死寂無聲。

如是不知過了多久後,是天子最先開了口,他聲音微有些不自然,像是一個人的眸光,在微微閃躲著。

“……真的好聽嗎?”暮春的熾暖陽光,透窗照得天子麵頰浮紅,他微側著首,輕問的嗓音,幾低不可聞,“她……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