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瀝小雨打在長兮垣一處偏僻破舊的院子裏,雨逐漸變大,屋簷發出劈啪聲響,清晨陽光慢慢照進來。

亦枝養的小孩生病了。

他今年不大,前幾天剛過十五,瘦得像竹竿,體內寒毒頭次發作,引起高燒,迷迷糊糊地在她懷裏喘氣,亦枝輕拭去他身上汗珠,哄了又哄。

這小孩一直不得寵,薑家沒一個下人來照顧。

亦枝活了五千年,除了受傷,從來沒生過病,第一次遇到,有點手忙腳亂,為他輸送一晚上靈力,天蒙蒙亮時陵湛才好轉,外邊的雨落了又停,小孩安靜趴在她身上。

早上沒出太陽,天依舊是陰沉得快要下雨。她後背靠著枕頭,手一下一下地輕拍他的背,偏薄的羅紗裙被陵湛的汗浸濕了,勾勒出鎖子骨下的豐滿。

“還難受?”亦枝低聲問,“要不要喝水?”

陵湛意識不太清醒,他臉色蒼白,卷長的睫毛在顫動。

亦枝喜歡美人,尤其是他這張漂亮的小臉,從哪看都讓她順眼。她心軟了,手撫上他的臉頰,趁他現在沒力氣像從前一樣反抗,輕捏了兩下。

“別碰我。”他體虛弱,臉卻熱得發燙,她猜一半是氣的。

這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孩,亦枝歎氣收回手,她的手輕放到他瘦弱的肩膀上,把性子也收了收。

“我早說過你體內有寒毒,讓你修煉也是為了抑製寒毒,你這下總該相信了,”她給他扯了扯被子,“好好睡覺,我得出去一趟。”

陵湛手下意識攥住她的衣服,亦枝以為他怕,笑著輕握他的手道:“不用擔心,還有我在,我讓環蛇來陪你,你這寒毒我解不了,我去找找別人。”

他這病不是寒毒那麼簡單,三魂七魄中缺了兩魂四魄,亦枝有心替他找也沒辦法。

她所知道的事告訴他沒意義,陵湛的母親是薑宗主妾室,早年就沒了,周邊也沒任何能幫忙的人。

他倒也真是暗黑道子轉世,初見時她在他麵前裝模作樣半天,這孩子沒半點害怕,直接麵無表情地拎起她,要不是她反應夠快,差點就被丟出這間破院子,幾千年的臉都要丟盡了。

陵湛緊攥住她的手,幹巴巴憋出一句話道:“不要它。”

亦枝笑了笑,捏他鼻子。

環蛇是她點化的一隻小環蛇,她本來是打算讓這小蛇妖在附近待著,有事好提前通風報信,結果小蛇妖天天來纏著她,到她跟前可憐兮兮說什麼隻求和姑娘春風一度,沾沾龍氣。

她明明沒做什麼,陵湛拿起掃把冷臉就將小蛇妖和她都趕了出去。

她抬起他的手,溫聲道:“師父不讓它來,你乖乖睡覺。”

陵湛緊緊盯住她,但他熬不過一夜的困意。

亦枝陪了他一會兒,見小孩的呼吸漸漸平緩下來後,才小心翼翼挪開他握住自己的手。

她腰有些酸,手捶了捶,歎口氣,隻覺自己老了,一晚上都熬不住。

亦枝換了身衣服,從存錢的小罐子裏拿了幾個銅板,打算給陵湛買糖吃。

換下的羅紗裙被隨手搭在屋裏椅子上,餘下的溫熱浸著女子馨香。陵湛自幼一個人,被薑家人欺負著長大,性子敏感,她要是不留點東西,他說不定就覺得自己被拋棄了。

……

薑府是晚京城中最大的府邸,守衛極其森嚴,結界陣法禦敵,未得宗主許可,常人絕對進不來,想出去也極難,於亦枝而言,形同虛設。

但她沒想到自己隻是出門一個時辰的功夫,陵湛那裏就出了事。

泥濘的院子站了兩對侍衛,平日幹淨整潔的地方全倒滿各種雜物,一張結實的紫檀木扶手椅放在大門口,上麵坐個和陵湛長相有三分相似的少年。

亦枝知道這人,他叫薑蒼,是陵湛的哥哥,出自嫡係,府內排行第二的二少爺。她皺眉,把手上的糖葫蘆收起,隱住行蹤坐在牆頭,交疊細腿遮在羅裙下,沒人察覺到她的存在。

陵湛不知道是不是被吵醒的,他孤零零地站在院門外,低頭扶著門,蒼白的臉色顯出身體的虛弱。

地上破舊的木架子已經散架,幾張簡易的椅子也缺了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