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溪當時羞得不行,連忙躲開視線不去看。
可誰知道,他卻停了下來,用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之後笑著叫她的名字。
而且是不帶姓的那種叫,好像他和自己多熟似的。
當時顧清溪都要氣死了,覺得這人就是在耍流氓!
她咬著唇,連瞪他一眼都不敢,抬腳就要走人。
可她剛走了兩步,他竟然笑著說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顧清溪當時臉上騰得就像火燒一樣,通紅通紅的。
這真是故意耍流氓了!
也就是現在,外麵沒人管事了,要不然他這種,都可以去生產大隊告,去公社告,說他耍流氓直接抓起來了。
顧清溪咬牙切齒,氣得擔子都跟著晃了晃,但也不敢說什麼,匆忙離開了。
當晚顧清溪自然氣得不行,不過也沒敢和家裏人說。
蕭勝天這個人,之前家裏成分不好,為了這個也受窮遭罪了,前兩年他唯一的奶奶也沒了,家裏就剩下他一個人,現在長到十七歲,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頂著一頭桀驁不馴的黑發和張狂放肆的拳頭,想怎麼樣怎麼樣,別說大隊幹部,就是之前的公社幹部都忌憚他,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哄著讓他該幹嘛幹嘛。
他卻不是一個省油的燈,今天跑去縣城找人喝酒了,明天去外縣幫人進了一批什麼貨,這麼大年紀的少年,嘴上毛還沒長全,狐朋狗友倒是有不少,甚至今年夏天村裏的水泵,還是他幫忙想的辦法。
顧清溪自然不願意招惹蕭勝天,隻想著躲得遠遠的。
不過好在之後她再幹農活,也沒遇到過,偶爾遇到,他眉眼冷冷的,疏遠得很,倒像是沒有那天的事,顧清溪這才算鬆了口氣,想著估計就是一時興起欺負下自己。
這件事,於後來的顧清溪,其實差不多都忘了,她遭遇了那樣的變故,哪還記得這種小事。
但是現在,蕭勝天說起來,不知怎麼,她就突然記起,原來還有這麼一樁子。
她想起這樁事,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了。
她想著後來那個沉穩儒雅的成熟男人,誰能想到他年輕時候在蘆葦叢裏光著膀子調戲別人。
顧清溪一直沒說話,前麵騎車的男人微微側頭:“真生氣了?”
那聲音被卷在風裏,送到顧清溪耳邊的時候已經很低了,低到讓顧清溪莫名覺得,這人心虛。
她側坐在自行車後座上,抿著唇,看著遠處笑。
前麵有一處墳頭,並不算很大。
前幾年縣裏到處都是運動,說這是封建迷信,好多都鏟平了,但現在看那意思,好像這運動過去了,於是就有人慢慢試探著壘起來墳頭,並不敢壘太大,就很小的那麼一撮土。
墳頭旁,紙錢燒成的白灰被風一吹,就飄散在了風中。
顧清溪一直不說話,蕭勝天就有些沉不住氣了。
他單腿伸長著地,穿著黑幫子鞋的腳牢牢地踩在了凍著冰渣子的地上,車子應聲刹住。
他這才轉過頭來,看她。
少年探究的目光落在顧清溪臉上,明明風很冷,她卻感到了臉上一層薄薄的熱意。
“你——”冷風中,青澀的少年揚起墨色的眉:“怎麼不說話?”
聲音卻是沉悶而停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