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壺小小的木塞子□□,顧清溪小心地將自己暖壺的水口對口注入孫躍進的暖壺,流水汩汩中,熱氣氤氳,孫躍進盯著顧清溪看。
顧清溪確實長得好看,是那種第一眼你就能在人群中認出來的姑娘,白淨秀氣,杏仁眼薄眼皮,眉毛更是書裏才會有的那種柳葉眉,農村姑娘慣常穿的藍色碎花小襖,竟被她穿出清如浣雪的淡雅。
顧清溪自然感覺到了孫躍進的目光。
曾經的顧清溪也許會因為孫躍進的這種目光竊喜而充滿期待,但是現在,她隻覺得倦怠,就是多看一眼,多說一句話,都覺得多餘了。
當那熱水注入暖壺中有約莫一半的時候,顧清溪收回了自己的暖壺:“孫同學,上次你借給我開水,我很感激你,這次的算是還給你的。”
說完後,她也不等孫躍進搭話,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徑自走人了。
孫躍進對著半暖壺的熱水,愣愣地看了她半響,都沒回過味來,等到明白了,想追過去,已經不見人影了,隻好跺著腳作罷,倒是把地上的冰碴子踩得稀碎。
顧清溪還了這半暖壺熱水,腳步也輕快了,就是這天再冷,肚子再餓,也覺得渾身舒暢,況且今天的一切都還算順利,特別是回味著顧秀雲今天那備受打擊的樣子,更是覺得自己不白活一回。
學校高中的宿舍是兩排前出廈的矮房子,都是一個樣式的高窗戶低地麵,顧清溪路過高三年級宿舍的時候,看到學校的教導主任剛從宿舍裏走出來。
教導主任恰好看到了顧清溪,倒是認的,過來說了幾句話,安慰了顧清溪幾句:“顧同學,你專心學習,這種事,咱們以後肯定不能再發生了。”
顧清溪這才明白是因為顧秀雲偷自己筆記的事,先謝過了教導主任,之後才說:“其實找回來了就好,別的也沒想著怎麼樣,畢竟都是同學,又是我堂姐。”
教導主任歎了口氣:“咱都是高中生了,知識分子了,這幹的都叫什麼事啊,運動才過去,好不容易大家能好好學習上課,還能高考了,卻幹這種偷雞摸狗的事,丟人現眼!我們已經開會對這件事討論過了,怎麼也得記一個過,顧同學你就放心吧!”
顧清溪聽了,倒是也沒再說什麼,她並不是什麼爛好人,別人對她使壞,得到懲罰倒是也理所應當。
一時教導主任離開了,她走過那宿舍樓,隱約聽到裏麵嗚嗚的哭聲,好像還有幾個在不尷不尬地安慰著,一聽就知道那是顧秀雲在哭。
她也沒理會,徑自回自己宿舍。
宿舍是六人間的宿舍,不過有兩個家就住在縣城裏,隻是占了位置,方便的時候在宿舍歇歇腳,其實平時根本不來,特別是現在天這麼冷,人家更不願意來宿舍受罪。
是以顧清溪回去的時候,宿舍裏就三個人,彭春燕胡翠花和顧紅英,幾個人把床上的鋪蓋揭起來,露出老木頭的床板,又在床板上鋪了舊報紙,就在上麵鋪展開幹糧和鹹菜吃飯。
大家看顧清溪提來熱水,自然是高興,嚷著說正好缺了,顧清溪就給每個人搪瓷缸裏衝上一些,彭春燕又把一個熱幹糧塞給顧清溪,換了顧清溪一個涼的,大家湊合著吃。
幾個女孩子難免就說起來白天的事,彭春燕敬佩得不行了:“清溪你可真行,你竟然那麼詐她,你怎麼就那麼聰明呢,這簡直是可以寫進裏了!”
顧清溪正用勺子將那泡在開水裏的紅高粱麵窩窩頭戳開,那紅高粱麵窩窩頭幹冷幹冷的,凍得幾乎像石頭一樣僵硬,她得用力氣戳。
聽到這話,她也隻是笑了笑,沒說話。
年輕時候,她是讓人敬佩的顧清溪,也是驕傲的顧清溪,不過後來那件事直接壓垮了她的脊梁骨,她就那麼匆忙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