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典守在外麵,心思很是複雜。
莫說皇上,就是他也沒想到,溫嬪娘娘竟然成了這個樣子,帶太醫是想著路上有個什麼萬一,但衣服這些東西,真的都是剛剛才去城裏買的。
說起來,娘娘上岸的那一刻,他第一眼都沒認出來。
不,應該說是沒敢認,若不是皇上情緒波動太明顯,他都還不敢認。
娘娘對自己也是真的狠,難怪能從祈元寺跑掉,還一口氣跑到了揚州。
這一路,他們追得都筋疲力盡,娘娘千金之軀,竟然撐住了?
拋去別的不談,隻這一點兒,他還是很佩服娘娘的——不是誰都能對自己下這麼狠的手。
當然,這隻是一點點感慨,不是對娘娘離宮的這件事的認同。
他現在最該思量的,該是皇上會不會看在娘娘完好無恙的基礎上,讓他腦袋在脖子上多待些時候。
正思量的時候,屋內一聲巨響,陳典立時警覺。
他轉頭看向屋內。
雖然什麼都看不到,他也不敢窺探,但這一聲響還是讓他察覺到了屋子裏的氣氛該有多緊張。
這些天,別說休息,皇上連飯食都沒正常吃過。
為了找到娘娘的蹤跡,中間有一次,消息比較混亂,皇上三天三夜沒合眼,連奔了三座城池。
他都覺得,再找不到娘娘,皇上那根弦都要崩斷了。
即便他知道這樣下去不妥,他也不敢勸。㊣ωWW.メ伍2⓪メS.С○м҈
他是打從皇上還是五皇子時就跟著皇上了,經曆過奪嫡之爭,外戚之亂,多陰鬱暴戾的一麵,他都見過。
獨獨沒有像這十多天這樣。
除卻必要的指令,皇上幾乎沒說過一句話。
那是一種從骨子裏透出的沉默。
比當初煞氣騰騰的朝堂還要壓抑。
他這些天一直擔心皇上的狀態,生怕哪一日突然就……
萬幸。
總算找到了。
可找到娘娘後,皇上明顯也在壓著,表麵看風平浪靜,他心裏卻是明白的很,就差一個點,就得爆發了。
果不其然。
他看著麵前極不起眼的三間小青瓦屋,很是擔憂。
怕娘娘再觸怒了皇上,也怕皇上一時控製不住,做出什麼舉動,日後難挽回——畢竟皇上有多在意娘娘,這一路,他們都心知肚明。
哪怕是到了現在,娘娘離宮的消息都瞞得死死的,不就是在護著娘娘,不讓前朝借題發揮?
哪怕心裏再清楚,他也不敢挪動一步,更別說出聲詢問了,隻能在心裏祈禱,祈禱一切順利,祈禱娘娘回心轉意,祈禱皇上消氣。
他屏息聽了一會兒,還好,這一聲巨響後沒再有別的大響動。
又過了一會兒,那股無形籠在院子上方的緊張窒息感不知道什麼時候,散了。
陳典提著的心,這才緩緩落地。
鬆了氣後,他就在心裏感慨,皇上這麼大的火,堆積了這麼多天的怒氣,居然這就沒了。
怪不得安總管總是偷偷跟他說,有什麼事搞不定或者惹皇上發火的時候,可以去求娘娘,娘娘金口一開,比什麼都管用。
人老成精,真是一點兒都不虛。
又靜靜聽了會兒,確定危機確實解除了,陳典這才真的放下了心。
他是放心了,壓根不知道屋裏這會兒都緊張成了什麼樣.
溫窈看著緊緊盯著他,手還扣著她下巴,不容她逃避的容翦,頭皮瞬間就炸了。
“沒、沒……”
她隻說了兩個字,就在他深沉的目光下敗下陣來。
作為一個皇帝,他已經退讓到這一步了,她要再不識抬舉就真的太過了,可……
她把否認的話吞回去,咬著唇看了他一會兒,最後垂下眼沒敢再跟他對視,隻低低道:“腿上,破了點皮……”
說完,她馬上又道:“但是不嚴重,已經快好了!”
她肯跟他說實話,容翦還是很高興的,但,嚴不嚴重,好沒好,得他親眼看了才行!
他視線下落:“我看看。”
溫窈:“!!!”
她馬上裹緊了身上的毯子,還在容翦伸手前,往裏側躲了躲,一臉驚慌:“真的快好了!不用看了!”
這反應?
容翦眯眼。
溫窈:“………………”
在大腿裏側啊!怎麼看!
容翦:“?”
見容翦還是盯著她,絲毫沒有要罷休的樣子,溫窈最後隻得使出絕殺。
她低下頭,小聲哀求道:“我有藥,我自己上藥就好,你先出去,可以麼?”
容翦:“???”
眼見她腦袋快要埋進毯子裏,又是真的抗拒,哪怕再不放心,也隻得先妥協,免得她又覺得自己不尊重她,在強迫她。
“藥呢?”他道:“我看看。”
聽出他話音裏的鬆動,溫窈馬上去摸之前衣服的口袋,但摸了半天,什麼都沒摸到。
怎麼沒有了?
溫窈如遭雷劈。
她的藥呢?
容翦看了看她,又回頭朝浴桶的地方看了看,地上果然躺著一個很劣質的小瓷瓶。
他走過去,把藥瓶撿起來:“這個?”
溫窈馬上點頭。
容翦眉心擰了擰,打開瓶子聞了聞,臉色更差了。
他抬頭恨恨瞪了她一眼。
就用這種藥?
溫窈被瞪得莫名其妙,正不解著,就看到容翦拿著藥直接出去了。
溫窈:“?”
算了。
她心道,反正也好得差不多了,擦不擦藥也沒什麼妨礙。
剛嘀咕完,容翦就又回來了。
冷著個臉,走到床邊,遞給她一個藥瓶。
溫窈:“……”
她看了看,認出是宮中之物,隻遲疑了片刻便伸手接過。
但接過藥後,容翦就站在那兒不走了。
不僅不走了,還直勾勾盯著她,盯得她頭皮、脖頸、脊背都陣陣發麻。
她把手縮進毯子裏,這個情況下,她也不好動手擦藥,隻好就這樣僵持著。
好一會兒,容翦的嗓音從頭頂砸下來:“怎麼不擦?”
溫窈:“……”
她默默吸了一口氣:“你先出去,成不?”
容翦嘴角都抿了起來。
其實打從登基後,就很少有什麼人或事能讓他情緒有大、波動了。
眼前這一個就是個例外。
他總覺得,她其實很清楚自己的點,總是很輕易就能挑起他的怒火。
然後在他暴走邊緣,又及時順氣,堵得他這口氣,上不去下不來。
剛剛才承諾過,雖不至於火氣多大,但總要遵守才是。
才說了要她多給他點信任,現在就發脾氣,誰都會離得遠遠的罷?
他輕輕歎了口氣,而後轉身。
他不看,這樣總可以了罷?
溫窈抬頭看了眼,滿眼複雜。
轉過身去有什麼用,還不是一回頭就能看到!
容翦:“……?”
“還、還是出去罷。”她硬著頭皮道。
容翦站了有那麼一小會兒,最後抬腳。
瞧著他朝外走的背影,溫窈心裏可算是鬆了一口長氣。
可看著看著,她突然想起來一件很重要的事來——
“容翦!”
容翦轉身。
溫窈咬了咬唇,道:“有件事……”
容翦:“你說。”
溫窈:“就是,你以後生氣,可以不可以跟我說一聲,為什麼生氣?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你為什麼生氣,就會很害怕。”
容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還有嗎?”
溫窈:“!!!”
這就答應了?
她眨了眨眼,不敢置信地看著直直盯著她的容翦,很是不敢相信。
還有嗎?
當然有了!
真要說的話,那可真是太多了!
太多了?容翦眉心動了動,她對他就這麼多不滿?
溫窈又驚又混亂,一時間也想不到到底該趁機說什麼好,正混亂著,就聽容翦說道:“慢慢想,以後想到了再說就是。”
溫窈徹底驚了:“以後、還可以說嗎?”
容翦:“隨時都可以。”
溫窈眼底現出一絲驚喜。
容翦視線在她身上掃了掃,沉著嗓子道:“我現在就在生氣!”
溫窈:“嗯?”
容翦攤開手,手心是剛剛那瓶劣質藥,語氣非常惱火地道:“朕辛辛苦苦給你養了這麼久,你現在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還用這種藥?你有一點兒顧著自己的身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