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了口菜,玄淩耀送進嘴裏咀嚼,又微皺了眉:“鹹了些。”
北堂昂眉尖一動,明白這位大抵是沒胃口了,於是道:“也不早了,公子不若回房休息吧,夜裏餓了,再叫人送點吃食便是。”
玄淩耀手中動作一頓,又給自己倒了杯酒,緩緩道:“我想再坐會兒,你自個兒先去吧。”
自然不可能放著他一人在此自己先離開,北堂昂也隻好坐回去,陪著一道喝酒。
雖隻是小酌,不過蜀川美食美酒天下聞名,酒勁不小,一杯接著一杯喝了片刻,耀帝陛下冷峻的臉頰上也染上了些微紅暈。
約莫是後勁燒傷喉頭,沉默許久的男人沒頭沒腦地喃喃道:“這樣也許還不錯...”
——哪樣?
北堂昂一挑眉,眼神很自然地望過去。
酒不醉人人自醉。
北堂昂餘光掃了一眼,便心頭一緊,趕緊垂下頭似乎不敢再看。
屋角架上沙漏飛快流淌著時光,夜深露重,一樓廳堂的人也漸漸稀稀落落。
最後隻剩下雅間裏,還亮著燭燈。
耀帝陛下雖然依舊儀態正經,可是漫到頸脖的潮紅卻泄露了醉酒的事實。
“夜深了,我送公子回房吧?”北堂昂將酒瓶都挪開,擔心道。
待喝光了最後一杯,玄淩耀單手撐著額頭,蹙眉道:“也好。”
涼夜如水。客棧廂房的一套獨立小院子是整個包下來的。
身為慣於掌控一切的帝王,玄淩耀並不喜歡不得不依靠他人的感覺,即使這個人是信任有加的臣子也一樣。
可是眼下,實在是有些頭重腳輕,喉嚨也火燒火燎的幹燥難受。
耀帝陛下略微皺眉,但還是任由北堂昂扶著他往走廊盡頭的房間走去。
夜幕深沉,春寒料峭中細雨絲絲。
北堂昂小心翼翼地攙扶著他的君王,一呼一吸之間冒出夾裹著酒氣的溫熱氣流。
興許是絕少如此接近這個高高在上的尊貴陛下,又或許是一向從容強勢的陛下也有需要自己攙扶的一天....
北堂將軍恍惚間覺得,這一絲氣息,不知怎的頗有些甜膩的味道。
此刻完全沉浸在君臣之間曖昧氛圍的元帥大人,絲毫沒有注意到走廊拐角的牆壁後麵,一個高挑男人因嫉妒而紊亂的氣息以及那充滿失落和憤懣的目光。
男人看著北堂昂攬著玄淩耀推門而入,扣在厚實而冰冷的牆壁上的手掌下意識一用力,“嗤”的帶出一縷青煙,很快又消散在風中,隻留下一個烤的漆黑的手掌印。
房裏並沒有點燈,暗黑一片。
北堂昂摸到床頭,將君王小心扶到床榻上,猶豫一會兒,還是伸手準備脫去對方的外套。
——陡然,手被抓住了。
“陛下?”將軍呼吸瞬間停滯,下意識叫了這個稱呼。
君王雙眼睜開一條縫,淡淡道:“朕自己來就好,你且去吧。”
北堂昂恭順的點點頭,按捺住內心深處那一點說不清是澀然是失望還是緊張的心緒,快速地退出房間,不輕不重的帶上門。
直至腳步遠去徹底不見身影。
隱藏在牆壁後的男人,才緩緩鬆開袖中不知不覺下緊攢的雙拳。
男人怔怔地望著那扇關著的木門——一扇他隻要稍一拂袖就能毀得粉碎的門——仿佛一道永遠無法逾越的天塹。
他如今怎麼樣了?
有沒有變瘦?
屋子裏有藥草味,莫非是病了?
可曾...有想念過自己?
稀稀落落的涼雨打在男人臉頰上,他與他就隔著一道門,卻又像是,隔著一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