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到此處筆意已盡,那一側頭,看的到底是什麼,竟無法得知。

那女子看來身姿纖秀,於神駿馬背之上,宛然回首,長空烈風,一地積雪,萬千蕭瑟被一個騎馬側首的背影踏破,她黑發於雪花中飄揚,麵容雖漫漶不清,然而飛雪中那遙遠的,似淡然似無意的一側首,便似已穿越時光,看進紅塵深處無盡悲歡,風華無限。

看著這畫,每個人都會在心中油然而生執念。

她是誰?她在看什麼?

她為何於疾馳之中,滑冰之上,如此優美而又驚險的,突然勒馬?

烈馬飛奔的姿態如此鮮明,爆發的肌肉都曆曆可見,她定是急行匆匆,飛馳如電,那又是什麼,令她於這十萬火急的行路之中,乍然回首?

僅僅是一回首的風姿,凝固了最美最悲憫的那一刻。

……

秦長歌隻是飛快一眼,素玄便已察覺。

大大方方問她:“畫得可好?”

秦長歌被發現偷窺,也不尷尬,也大大方方問:“幫主親筆?果真好意境。”

素玄一笑,道:“不及斯人風采萬一矣。”

他注目畫卷,神情奇異,那目光如水流動,水波裏漣漪萬千,向往,敬慕,悵然,懷念,感激,憂鬱……種種般般,翻卷起伏,如碧海生波,迭浪不休。

什麼樣的人,不過一個回首,便能令這隱然的天下第一人,思慕懷念如此?

卷一:涅槃卷 第三十章 驚破

秦長歌好奇,又看了一眼,隱隱覺得,那馬看起來有點眼熟。

還未來得及細想,主人已自無限追思中清醒,微笑揖讓待客,秦長歌在黃花梨木雕八蝠椅上坐下,打量四周,笑道:“幫主風雅,這書房布置雅致,古琴名焦尾,書畫多名家,臂擱玉玲瓏,茶盞浮青花,襯上這香爐金鼎,青瓦白牆,鬆柏蒼翠,人物風流,竟是難得一見的好景致。”

“姑娘有此一語,足見也是高華人物,非凡夫可比,”素玄笑吟吟道:“其實我是不管這些的,除了剛才那幅畫,其餘都是我幫中子弟東拚西湊來的,他們隻知道找好的,卻不曉得但凡屋舍布置,在精不在多,在雅不在貴,這屋裏的東西,值錢是有了,單論物件,品味也是有了,但是擠在一起,那就是畫蛇添足,平添俗氣了。”

此人倒是通透,秦長歌微有些詫異的看他一眼,竟然聽出了她恭維裏的笑謔,一番話既有見識又不失分寸,隱隱間意興非凡,倒真不負其脫略之名。

素玄已殷殷笑問:“敢問姑娘芳名?”

秦長歌還未回答,被冷落了許久的蕭包子已經憤憤道:“不告訴他!”

素玄目光轉向蕭溶,笑意滿滿,麵上卻一本正經的道:“為何?”

“個兒郎……”

“個兒郎目灼灼似賊嘛,”素玄笑嘻嘻打斷蕭包子再一次控訴,神情無辜,“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美人在前,看都不給人看,少爺,你不覺得太霸道了麼?”

蕭包子憤怒,這人皮厚呀皮厚,令人發指!

“那是我娘,隻有我能看!”

怔了怔,素玄看向秦長歌,先前是聽見她說犬子,隻是當時自己忙著大笑,未曾留意,如今看來這女子不過十六七年紀,如何就有三四歲大的兒子?京中大戶人家雖說都早婚,十二歲嫁人的也不是沒有,隻是那樣的女子養在深閨,也不可能象她這樣拋頭露麵,不過這些也隻是在心中默默想了想,終究不好顯得疑問,隻笑道:“問個問題,你在街上遇見美人,是不是要多看一眼?”

“是啊。”

“再問個問題,你覺得你娘美不美?”

“當然美!”

“對呀,”素玄攤手,“美人才有人看,沒人看的就不是美人,如果你娘沒人看隻能說明你娘不美,可是你娘很美,那麼被人看也是應該的,合理的,美人沒人看那就不叫美,沒人看的女人沒麵子……你覺得應該被人看哪還是不應該被人看?”

……

蕭包子再次被一堆“美人”繞昏。

秦長歌抱過兒子,笑眯眯道:“兒子,你不要和素幫主討論美人這個問題,他可以和你說上三天三夜不喘氣,你能麼?”

蕭包子憤憤:“我遲早都能!”

“好!有誌氣!”素玄大笑,隨即麵容一整,轉向秦長歌,“姑娘,雖說令公子極其有趣聰慧,可你今日前來,不會隻是為了讓我見見貴公子吧?”

“我姓明,日月明,單名一個霜字,”,秦長歌微笑,“今日前來,隻有一樁。”

她微笑豎起一指,“衡記願助素幫主達成所願。”

怔了怔,素玄定定看了秦長歌半晌,失笑道:“明姑娘,我原以為你要來和我商量郢都商事利益的。”

“商量那個做什麼?”秦長歌微笑,“你誌不在此,我何必徒費精力?”

素玄仍舊在笑,但眼中已無笑意,“哦?誌不在此?我熾焰幫大舉南來,傾全幫之力,花費若幹財力人力,為的就是在郢都商圈紮下根基,成為郢都第一巨戶,全幫上下,期待豐厚的回報以更上層樓,諸般種種,無不盡心竭力,姑娘卻一口咬定,我誌不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