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璿璣子,你個懦夫!”
路人詫異駐足,目光不由自主朝大路當中一襲紅裙的女子看去。
她在著急,在憤怒,精心打理過的相宜妝容看在一旁衣著各異的路人眼中,讓他們不約而同的想到了南州夏日怒放的幽穀紅蘭,空靈淡雅,攝人心魄。
見她泫然欲泣,或是背著包袱,或是拿著刀劍的一眾路人瞬間便被她激起了心內與生俱來的保護欲望,紛紛扭頭怒視已經走到路口黑衣背影。
“你再往前走,我會恨你一輩子!”
身形挺拔魁偉的黑衣男子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正向他怒目而視的一眾路人無不感到脊背發涼,被女子的柔弱無助激出的滿胸熱血也隨之涼了下來,明明互不相識,卻勾肩搭背有說有笑繼續往東洲方向走去。
“聽說西洲各個魂宗最近與熊姓魔頭打得不可開交,死傷慘重啊…”
“是嗎?西洲靠近西海,聽說千年前才有人效仿南州組建宗門,雖不像我南州一般宗門林立,但也有幾個出過創魂帝者的千年魂宗,竟也鬥不過那熊絕?”
“你知道什麼?我可是聽說熊絕已修成了創魂帝境,三大魂宗的掌教於亂礁海灣聯手設伏也被他逃了出去,隻怕要不了多久,西洲就要變天了啊…”
“原來如此,幸好十年前我南州大地出了個天下第一的池江寒,以雷霆手段設立了執法殿司,不然這東南二洲,哪裏來的太平。”
“池掌座是好人啊……”
“對對對,好人,能像他一般把凡俗當人的魂者,千年來也隻此一位了。”
“對了兄台,敢問尊姓大名?”
“什麼尊姓,喚我狗子便好,爹娘起的名,說是賤名好養活,兄台你呢?”
……
“阿茶”,口中輕喚,男子驚退了路人的銳利眸光瞬間變得溫和柔軟,神情複雜,“我此次隻是下山曆練,如今曆練期限已到,我自然要回到魂宗繼續修行,你這般……唉,又是何苦呢?”
“魂宗魂宗,你十句話裏有八句是在說魂宗”,被喊做阿茶的紅裙女子杏眼瞪圓蛾眉深蹙,“我知道你是青璿魂宗的新晉長老!可那又如何?你是覺得我碧水茶離配不上你?”
高大男子連連擺手,因常年在外而被太陽曬得黑紅相間的一張大臉憋得漲紅,卻又講不出個所以然來。
紅裙女子冷聲笑道:“既然如此,你又為何幾次三番撩撥與我?碧水河畔,又為何要在我住所旁搭建茅屋,看了我整整我三年!
朝夕相伴,泛舟煮茶,哪怕一天一句話,也該有一千零九十五句,便是塊冷冰冰的石頭也該被捂熱了吧?你現在與我說要回宗修行?”
說到後麵,女子眼中忍了良久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霎時梨花帶雨,抽泣聲如怨似慕,如泣如訴。
她自記事起便隻識得師父一人,玩伴也隻有那條碧水河中的魚蝦龜蟹,師父教她修行識字,教她煮飯泡茶,教她縫紉裁補。
直至那年,師父把她叫到床前,虛弱說道:“離兒,我死之後,從旁邊竹林中取些苦竹做成竹筏,把我屍身放在其上,任它順河而漂……
師父我最後再教你三條…可讓你…一直這麼快樂無憂的活下去……
若是有人說要照顧你一生一世,立即用我教你的魂術把他殺了,若是有人讓你跟他走,也把他殺了…若是…”
幾乎老得隻剩一副骨架的師父終於魂散,自那以後,她便成了令諸多魂者聞風喪膽的碧水茶離。
她始終牢記師父教誨,除了每月到附近村鎮用自己烘焙的青茶換些油鹽外,幾乎從不外出。
遇有登徒浪子出言調戲,也都被她遵照師命一掌打死,直到一名聲名遠播的掌魂尊者因說要帶她走被打殺之後,碧水河畔便成了南州魂者的禁區。
直至那一年八月十五,師父每逢這個日子都會為她做一身新衣梳頭煮雞蛋的滿月生辰,這個她此生注定無法逃脫的劫,像是上天饋贈於她的生辰禮物一般從天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