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段(1 / 3)

麵牆壁上,毛巾散開,冰塊落得滿地都是,好像是破碎的水晶球,裏麵透視出童話一樣的未來,在空氣裏短暫地顯像後,消逝如塵……

當時寧願主動分手,也忍住不肯說出這句話,這會兒破然出口,鄒童頓時覺得肩頭心上所有的桎梏和約束都鬆脫了,再沒有什麼力量拘束住他的靈魂和心靈,愛和恨都離他而去,剩下一副輕飄飄的空殼子。人有時候在沉重的壓力下,反倒站得筆直,當周圍一片真空,竟是不能支持自己。他的眼神黯淡下來,如若即將熄滅的街燈……江洪波來不及細想,本能地朝前湊近,雙臂接住他下滑的身體。

“我恨你,江洪波,沒人象你給過我這麼多,也沒人如你毀得這般幹淨。你幹嘛愛上他?逢場作戲我都可以找借口原諒你;幹嘛還要回來,既然我要的你根本給不起,怎不遠遠躲開?為什麼我頻頻失敗,為什麼我非得在你跟前出醜,沒有尊嚴,沒有退路……”

鄒童似乎一直在哭訴,祥林嫂般念叨個不停,但他其實已經失聲,沒有半點聲音流露出來,他甚至看見自己暈倒在江洪波的臂彎裏,看見他抱起自己的身體,走回臥室,看見江洪波的眼淚,在午後昏黑的光線裏閃爍……他站在旁邊,冷眼看著折騰了這麼多年的兩人,到最後難以抗拒的疲倦和狼狽,然後轉身,走了。

從短暫的暈厥中清醒過來,鄒童沒有睜眼,唯感覺自己的手被另外一隻手掌覆蓋著,幹燥的,帶著溫暖的厚度,從容地包裹在自己濕淋淋的手掌之外。

“我知道你醒了,”江洪波的聲音近在咫尺,手伸過來,揩了揩額頭滲出的汗,極小心地把貼在上麵的濕發劃開一邊,“把自己都氣昏了,值得嗎?氣性還是那麼大……”

他說話的語調輕柔,連之後短暫的沉默都顯得自然而默契,鄒童的臉側向一邊,耳垂感受著他們之間微妙的氣息變化。

“我什麼樣的人,咱倆之間怎麼了,你比誰都清楚,”江洪波繼續說,扯回了正題:“你看我象是回來看你笑話的個性呐?我明白,那句話在你心裏堵很久,可一直拉不下臉來說……鄒童,我同意分手,是因為我承認自己失敗,我希望能放你自由,希望你能找到更可靠的人過一輩子,但我又放不下心,怕你再給誰傷害。不管順不順,你不會是孤身一人,鄒童,你要的我也許給不起,我有的也會毫無保留,這輩子,都會對你好。”

感情若是一場較量,江洪波輸給了鄒童的純粹和堅持。從小到大向來勝券在握的他,唯獨在鄒童身上遭遇到不能扭轉的挫折,他看見自己骨子裏難以改善的短處和殘缺,可他也因此意識到自己完整的人性。

“我不可能再跟誰過上八年,如果兩個人真能走到最後,我也隻會選你,鄒童,不會是別人。”

淚水沿著眼角蜿蜒流淌下來,漸之洶湧,鄒童忍不住蜷起身體,哭聲在胸腔裏回蕩,失去的嗓音,卻發不出準確的音符,唯有野獸受傷時發出的那種固有的哀嚎,宣泄出來,刺耳,不能自控……鄒童從來沒有哭得這麼傷心過,過往種種的怨恨,糾纏,掙紮和不甘,都借著失控的慟哭,毫無禁忌地發散出來。

“對不起,鄒童,”江洪波從身後抱住他,在耳邊喃喃說道:“對不起,對不起。”

說不準什麼時候開始睡過去的,鄒童夢見著火,身上被烤得一層層出汗,夢裏又像是套著另外一個夢,是之前那回夜裏,夢見江洪波隻身一人站在窗戶邊兒抽煙……他睡得並不踏實,翻來覆去,思前想後,格外混亂迷糊,間歇著咳嗽起來,卻不象這些日子連帶著哪兒都疼痛不堪,心裏似乎明白江洪波就在周圍,因為他的味道,他在的感覺,一直都包圍著鄒童病得糊塗的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