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他欠了對方的情(當然也不希望他當真相信),這種

心思在戈達爾身上就是白費,他把所聽到的話全按字麵來理解。不管維爾迪蘭夫人

對他是怎樣盲目地偏愛,雖然她依然覺得他很機靈,可是有次請他進包廂看薩拉·

貝爾納①的演出時,就鬧過一次笑話。她很客氣地說:“大夫,您惠顧光臨,真是

太好了,特別是我相信您一定常聽薩拉·貝爾納的戲;不過咱們的包廂離舞台也許

太近了點兒,”而戈達爾大夫在步入包廂時嘴邊掛著一絲微笑(準備根據權威人士

是否跟他講這劇的價值或保持下去或收斂起來)答道:“這個包廂敢情離舞台太近,

而且現在大家對薩拉·貝爾納已經有點厭倦了。不過您既然表示了要我來的願望,

對我來說,您的願望就是命令。能為您效這麼點勞,我實在太高興了。您這麼好,

我怎能拂您的意呢?”這時候,維爾迪蘭夫人也終於惱了。大夫接著又說:“薩拉

·貝爾納真是金嗓子,是不是?好些人寫文章說她演起戲來十分賣力,真是滿座生

輝。這話說得好,是不是?”他原以為維爾迪蘭夫人要誇他幾句的,可是碰了一鼻

子灰。

①薩拉·貝爾納(1844-1923):法國名噪一時的傑出女演員。

“我看哪,”維爾迪蘭夫人後來對她丈夫說:“咱們不該那麼謙虛,把咱們送

給大夫的東西的價值說得那麼低。他是個科學家,不通人情世故。他不識貨,咱們

怎麼說,他就真以為是那麼回事。”

“我一直不敢跟你說,”維爾迪蘭先生答道,“我早就看出來了。”

到了元旦,維爾迪蘭先生就不送戈達爾大夫一顆值三千法朗的紅寶石而說價值

無幾,而是買了一顆隻值三百法郎的假寶石,卻說是無價之寶。

當維爾迪蘭夫人宣布斯萬先生晚上要來的時候,大夫大吃一驚,高聲叫道:

“斯萬?”那話音簡直有點近乎粗暴了,因為這位老兄總是自以為料事如神,對於

小小不然的新聞也比誰都感到意外。看到沒人搭理,他真是急不可耐,吼了起來:

“斯萬?斯萬是誰?”等到維爾迪蘭夫人說:“不就是奧黛特提起過的她的那位朋

友嗎?”他這才平靜下來,直說:“噢!好,好!”至於那位畫家,他很高興看到

斯萬給領進維爾迪蘭夫人的家門,因為他猜想他已經愛上了奧黛特,而他自己是樂

於促成好事的。“再也沒有比做媒更有意思的了,”他跟戈達爾大夫咬咬耳朵,

“我已經做成多起了,甚至是在女人跟女人之間。”

當奧黛特跟維爾迪蘭夫婦說斯萬很“帥”的時候,他們還擔心他是一個“討厭

家夥”呢。哪知道他給他們的印象好極了;他們不曉得,這是由於他經常出入於上

流社會的緣故。

跟那些哪怕是聰明過人然而從來沒有廁身社交界的人比起來,他多少具有進出

過社交界的人士的一個優點,那就是不再由於一心要想進去,或者由於毫無根據的

反感而歪曲它的形象,把它看成無足輕重。進出過社交界的人士,他們的風度中擺

脫一切冒充風雅的成分,擺脫了顯得過分親切的擔心,呈現出瀟灑自如,一舉手一

投足都顯得優美,仿佛四肢靈活,做出的姿勢恰如他們所願,而身體的其餘部分不

會做出任何不合時宜的笨拙動作。社交界人士在向別人介紹給他們的不相識的年輕

人優雅地伸出手來,或者是向別人為之介紹的一位大使不卑不亢地躬身時,那簡直

是一種基本的體操動作,在不知不覺之間,滲透到了斯萬的整個社交生活中,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