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也許她就不會產生進入這個

社交界的強烈願望;這個社交界跟她所了解的相去是如此之遠,她是不會對它有個

清楚的認識的。奧黛特在某些方麵依然還是很純樸的,譬如她跟一個歇業的女裁縫

還保持著友誼,差不多每天都爬那又徒又暗又髒的樓梯去看她,然而她還是拚命追

求派頭,不過她所謂的派頭跟上流社會人士的概念並不一樣。對後者來說,派頭產

生於很少數一些人,由他們推廣及於一定泛圍,離他們這個中心越遠就越削弱,隻

是擴及到他們的朋友或他們的朋友的朋友這個圈子裏而這些人可說是登記在冊的。

這個名單上,上流社會中的人士能數得出來,他們對這樣的事情無不知曉,從中提

煉出一種口味,一種分寸,以至象斯萬這樣的人,隻要從報上看到某次宴會有哪些

人參加,用不著求助於他對社交界的那套知識,立刻就能說出這個宴會是怎樣一種

派頭的宴會,這就跟一個文學家一樣,隻要聽你念出一句句子,馬上就能精確地評

定出作者的文學價值。奧黛特屬於缺乏這種概念的人之列(不管上流社會人士對他

們是什麼看法,這樣的人多得出奇,社會各階級裏都有),他們心目中的派頭根本

不一樣,按照他們所屬的社會階層而具有不同的樣子,但都有這樣一個特點--不管

是奧黛特夢寐以求的也好,戈達爾夫人為之傾倒的也好--那就是人人都能直接學會。

上流社會人士的派頭,說實在也是人人都能學會的,但需要一定時間。當奧黛特說

某人“隻到夠派頭的地方去”的時候,斯萬就會問她所謂的夠派頭的地方是什麼意

思,她就會帶著小看他的意思答道:

“夠派頭的地方就是夠派頭的地方唄!象你這樣的歲數,還問人什麼叫夠派頭

的地方,你叫我怎麼說呢?譬如說吧,星期天早上的皇後大道,五點鍾時的湖濱,

星期四的伊甸劇院,星期五的跑馬場,還有舞會……”

“什麼舞會?”

“巴黎的舞會唄,我說的當然是夠派頭的舞會。對了,埃班謝,你是知道的,

他在一個證券經紀人那裏工作;你也一定知道,他是巴黎最知名的人物之一。這個

金發的大高個小夥子,穿得真帥,鈕孔上總戴一朵花,短外衣是淺顏色,背上有條

縫;他帶著他那個‘老來俏’,哪出戲的首場演出也落不了。嗯,他有天晚上就辦

了一個舞會,全巴黎所有夠派頭的人物都去了。我也真想去,可要進場就得出示請

帖,我可沒能弄著。不過,我幸虧沒有去,去了也是擠死人,什麼也瞧不見。最多

也隻能吹噓吹噓參加過埃班謝的舞會罷了。我這個人哪,你不是不知道,我可不是

那種愛虛榮的人!再說,在一百個說參加過那個舞會的女人當中,至少有一半是撒

謊。不過,象你這麼帥得不能再帥的人怎麼也沒有去,我真納悶!”

斯萬也不打算改變她對什麼叫做派頭的看法;心想他自己對派頭的看法也未必

就對,也同樣荒唐,同樣無關緊要,毫無必要來灌輸給他的情婦,因此過了幾個月,

她對他交往的人是否感興趣,全看他們能不能給他送來賽馬的入場券,戲劇首場演

出的門票了。她希望他保持一些能派用場的關係,可是自從她有回在街上看到維爾

巴裏西斯侯爵夫人穿著一件黑毛料的衣服,戴了一頂有帽帶的軟帽以後,就認為斯

萬交往的那些人未必就夠派頭。

“親愛的,可她看起來象個劇場裏的引座員,象個老看門的!這算什麼侯爵夫

人!我不是侯爵夫人,可你要叫我穿著這麼一套破爛衣服上街,打死我也不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