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拍了一下腦門,吩咐把大門重新打開,這回卻是以很自然的語調叫
道:“我相信我已經想出了明天應邀去夏都參加晚餐會的辦法了。”可是這辦法並
不靈,斯萬並沒有接到邀請。原來戈達爾大夫被召到外省去看一個重病人,已經多
天沒跟維爾迪蘭夫婦見麵,那天也沒能到夏都去,晚餐會的第二天他到他們家入席
時問道:“那麼咱們今天晚上就見不著斯萬先生了?他不是有個密友在當……”
“我相信他是不會來了!”維爾迪蘭夫人高聲叫道,“上帝保佑,別讓我們再
見到這個又討厭,又愚蠢,又沒有教養的家夥。”
戈達爾聽了這話,既是大吃一驚,又是俯首聽命,仿佛是聽到了始料所不及卻
又明擺在麵前的一個真理;他隻好既激動又畏怯地把鼻子埋在菜盤裏,連聲說道:
“噢!噢!噢!噢!噢!”中氣一點點地衰竭,嗓音一聲比一聲低沉。從此斯萬要
上維爾迪蘭家去,就根本沒有門兒了。
就這樣,原來把斯萬和奧黛特撮合在一起的這個客廳現在卻成了他們約會的障
礙。她再也不能象他們初戀時那樣對他說:“反正明兒晚上能見麵,維爾迪蘭家有
個晚餐會,”而是:“明兒晚上見不了麵了,維爾迪蘭家有個晚餐會。”要不然就
是維爾迪蘭夫婦要把她領到喜歌劇院去看《克莉奧佩特拉之夜》,斯萬就會在奧黛
特眼裏看到恐慌的神色,唯恐他求她別去,而在不久以前,當這樣的神色掠過他情
婦的臉時,他是禁不住要賜她一吻的,現在它卻隻能把他激怒了。他心想:當我看
到她想去聽這種臭大糞似的音樂時,我感到的不是憤怒,而是悲哀,不是為我自己,
而是為她;每日相會已六個多月,她竟還沒有脫胎換骨,主動地拋棄維克多·馬塞
①的音樂!特別是居然還不明白,在某些晚上,一個感情比較細膩的人是應該能夠
應別人的要求,放棄某種樂趣的。哪怕隻是從策略上考慮,她也應該說“我不去了”,
因為別人是根據她的回答來評定她的心理素質,而且“一旦作出結論就永遠難以改
變。”他先說服自己,他隻是為了能對奧黛特的精神素質作出較有利的評斷,才希
望她那晚陪著他而不去喜歌劇院,然後拿同樣的道理來說服奧黛特,說話時跟剛才
說服自己時同樣的言不由衷,甚至更有過之,因為他這時還想利用她的自尊心來打
動她。
①維克多·馬塞(1822-1884),法國音樂家,《黃玉王後》,《克莉奧佩特拉
之夜》的作者。
“我向你發誓,”他在她臨動身上劇場去的時候說,“當我請你別去的時候,
如果我是一個自私的人的話,我倒希望你拒絕我的要求,因為今晚我有一大堆事情
要做,如果你出乎我意料之外地答應我不去的話,我倒會自找麻煩的。不過我自己
的事情,我自己的樂趣並不就是一切,我得為你著想。也許會有那麼一天,你離開
了我,你那時就有權利責備我,說當我感覺到出之於我對你的愛而應該向你提出嚴
厲的意見的關頭,卻沒有及時提醒你。你看《克莉奧佩特拉之夜》(這是怎麼樣的
標題!),跟這個問題毫無關係。我必須知道的是你到底是不是最沒有頭腦,甚至
是最沒有魅力的一個人,到底是不是不能拋棄一種樂趣的一個可鄙的人。如果你是
這樣的話,別人怎麼能愛你呢?因為你連一個人,一個實實在在的,雖然不完美,
然而至少是可以完美起來的人都不是。你就成了一滴沒有一定形體的水,沿著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