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時刻到來;等到衣服穿好,她最後一次把聚
精會神、熠熠生輝的目光投向鏡子,在嘴唇上抹點口紅,在前額上做個發髻,然後
叫人把那件綴了金流蘇的天藍色晚大氅拿來。斯萬滿麵愁容,她都無法抑製她的不
耐煩的心情,說道:“我一直陪你陪到最後一分鍾,敢情你就是這樣來謝我!我想
我對你夠好的了。下次我可再也不那麼傻了!”有時他冒著惹她生氣的危險,決心
要弄明白她上哪兒去,他甚至幻想跟福什維爾結盟,心想也許他能為他提供情況。
再說,當他知道她是跟哪些人在一起度過晚間時,那就不大可能會在他所有的朋友
當中找不到知道(哪怕是間接地知道)她是跟哪個男人出去,同時探得某些情況的
人。當他給某個朋友寫信,請他設法弄清某一點時,他就如釋重負,不必再向自己
一提再提那些得不到答案的問題,而把四出打聽之勞卸卻給別人。其實當斯萬多了
解一點情況的時候,他也並不就舒坦些。知道一件事情並不等於阻止一件事情發生,
不過我們所知道的事情,我們總可以把它們掌握住,雖不是掌握在手中,至少是掌
握在腦子裏,在那裏,我們就可以任意予以支配,這種情況給了我們一個幻覺,仿
佛對它們能有所為。每當德·夏呂斯先生跟奧黛特在一起的時候,斯萬就高興。他
知道,在德·夏呂斯先生和她之間是不會發生什麼事情的,而德·夏呂斯先生之所
以跟她一起出去,那是出於他對斯萬的友情,他也會把奧黛特幹了些什麼原原本本
地告訴他。有時她斬釘截鐵地告訴斯萬,說她某一晚沒有可能跟他會麵,看她那樣
子是非出去不可的,斯萬就想盡辦法讓德·夏呂斯先生騰出時間來陪她。到了第二
天,他不好意思向德·夏呂斯先生提很多問題,隻是假裝沒有太聽明白他的回答,
硬要他再說一遍,在每句答話後他感到越來越寬慰,因為他知道奧黛特一晚參加的
都是無傷大雅的遊樂。
“小梅梅,我可不太明白……你們不是一出她家就奔格雷凡蠟人館的。你們先
上別的地方去了。沒有?哪!那就怪了!小梅梅,您真把我逗死了。她接著又上
‘黑貓’,真是個怪念頭,這主意是她出的嗎?不?是您。那就怪了。這倒果然不
是個壞主意,她在那裏準有許多熟人?不?她跟誰也沒有講話?這就神了。你們倆
就這麼著呆在那裏?周圍一個人也沒有?這景象我倒能想象得出來。您真好,我的
小梅梅,我真喜歡您。”斯萬感到鬆了一口氣。他有時心不在焉地跟一些不知道他
跟她那檔子事的朋友聊天,偶爾聽到象“我昨天看見德·克雷西夫人來著,跟一位
我不認識的先生”這樣的句子;這樣的句子馬上就在斯萬的心裏化為固態,硬化成
為水垢,劃破他的心,從此不再離開,而象“她誰也不認識,跟誰也沒有講話”這
樣的語句在他心裏又是流動得何等順利,何等潤滑,何等通暢,又是何等易於吸收!
不過再過一會兒,他又心想,奧黛特大概覺得他挺乏味,不然怎樣寧願去找那樣的
樂趣也不願意跟他在一起呢?那些樂趣沒有什麼了不起,這固然使他安了心,卻也
使他痛苦,仿佛是被人出賣了似的。
①指麥克--馬洪擔任總統的七年期間(1873-1879)。
即使他無法知道她上哪兒去了,這也足以使他心中的焦慮平靜下來;對這種焦
慮,奧黛特的在場,在她身邊的溫馨之感是唯一的特效藥(這種特效藥久而久之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