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小戲已經開始了。接下來是長長的幕間休息,
觀眾重新就座以後,不耐煩地跺起腳來。這使我很擔心。每當我在訴訟案的報導中
讀到某位心地高尚者將一己的利益置之度外而為無辜者出庭辯護時,我總感到擔心,
唯恐人們對他不夠和氣,不夠感激,不給他豐厚的酬勞,以至他傷心氣餒而轉到非
正義一邊。在這一點上,我將天才與德行相比,因此也同樣擔心拉貝瑪會對缺乏教
養的觀眾的無禮感到氣惱,我真盼望她在觀眾席上能滿意地認出幾位其判斷頗有分
量的名流,因而不賣勁,以表示對他們的不滿和蔑視。我用哀求的目光看著這些跺
腳的野人,他們的憤怒會將我來此尋求的那個脆弱而寶貴的印象打得粉碎。最後,
《菲德爾》的前幾場戲給我帶來愉快的時光。第二幕開始時,菲德爾這個人物還不
出場。然而,第一道幕,接著第二道紅絲絨幕--它在這位明星的表演中加強舞台深
度--拉開,一位女演員從台底上場,容貌和聲音酷似人們向我描繪的拉貝瑪。這麼
說,拉貝瑪換了角色,我對忒修斯的妻子①的精細研究算是白費工夫了。然而又一
位女演員上場與第一位對話,我把第一位當作拉貝瑪顯然是弄錯了,因為第二位更
像她,而且朗誦的聲調惟妙惟肖。這兩位都往角色中增加了高貴的手勢--她們撩起
美麗的無袖長衣,使我明顯地注意到這一點,並明白了手勢和台詞的關係--和巧妙
的聲調。它時而熱情、時而諷刺,我明白了曾在家中讀過但未加留心的詩句究竟何
所指。但是,突然,在聖殿的紅絲絨幕布的開啟處(仿佛是鏡框),出現了一個女
人。於是我感到害怕,而這種害怕可能比拉貝瑪本人還害怕。我害怕有人開窗從而
使她感到不適;害怕有人搓揉節目單從而破壞她的某句台詞;害怕人們為她的同伴
鼓掌而對她的掌聲不夠熱烈從而使她不高興。我產生了比拉貝瑪本人的想法更加絕
對的念頭,認為從此刻起,劇場、觀眾、演員、戲,以及我本人的身體都隻是聲音
介質,隻有當它們有利於抑揚頓挫的聲音時才具有價值。這時我立刻明白我剛才欣
賞片刻的那兩位女演員與我專程前來聆聽的這個女人毫無共同之處。然而我的樂趣
也戛然中止。我的眼睛、耳朵、思想全部集中於拉貝瑪身上,唯恐漏過任何一點值
得我讚歎的理由,但一無所獲。我甚至未在她的朗誦和表演中發現她的同伴們所使
用的巧妙的聲調和美麗的姿勢。我聽著她,就仿佛在閱讀《菲德爾》,或者仿佛菲
德爾正在對我講話,而拉貝瑪的才能似乎並未給話語增加任何東西。我多麼想讓藝
術家的每個聲音、每個麵部表情凝住不動,長時間地凝住,好讓我深入進去,努力
發現它們所包含的美。我至少做到思想敏捷,在每個詩句以前準備好和調整好我的
注意力,以免在她念每個字或作每個手勢期間我將時間浪費在準備工作上。我想依
靠這種全神貫注的努力,進入台詞和手勢的深處,仿佛我擁有長長的幾個小時一樣。
然而時間畢竟十分短暫!一個聲音剛剛傳進我耳中便立刻被另一個聲音所替代。在
一個場麵中,拉貝瑪靜止片刻,手臂舉到臉部的高處,全身浸沉在暗綠色的照明光
線之中,背景是大海、這時全場掌聲雷動、然而刹那間女演員已變換了位置,我想
仔細欣賞的那個畫麵已不複存在。我對外祖母說我看不清,她便將望遠鏡遞給我。
然而,當你確信事物的真實性時,用人為的手段去觀察它並不能使你感到離它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