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之間的聯係,使我將走進溫暖的房間該摘下圍巾、看鍾點,免得誤了回家之類的

事忘得精光。樓梯全部是木製的,在當時仿亨利二世風格的某些房屋裏常見,而亨

利二世風格曾是奧黛特長期追求、但不久即將拋棄的理想。樓梯口有一個牌子寫著:

“下樓時禁止乘電梯。”在我眼中,這樓梯如此奇妙,以致我對父母說它是斯萬先

生從遠方運來的古物。我如此酷愛真實,即使我知道這個信息是假的,我也會毫不

猶豫地告訴父母,因為隻有這樣才能使他們像我一樣尊敬斯萬家這座顯貴的樓梯。

這就好比在一位不知名醫的天才為何物的愚昧者麵前,最好不要承認這位名醫治不

了鼻炎。況且,我沒有任何觀察力,往往說不出眼前物品的稱呼或類型,隻知道它

們既然與斯萬一家有關,便不同尋常,因此,我並不認為在談這個樓梯的藝術價值

和遙遠的產地時我一定在撒謊。不一定是撒謊,但很可能是撒謊,因為父親打斷我

時,我臉上發紅。他說:“我知道那些房子,我去看過一所,它們的結構都一樣,

隻不過斯萬家住的是好幾層樓,這都是貝利埃①蓋的。”他還說他曾想租一套,後

來放棄了,因為設計不太合理,門廳太暗。這是他的話。但是,我的本能告訴我應

該為斯萬家的魅力和我自己的幸福而犧牲思想,因此,我對父親的話充耳不聞,我

遵從內心的命令,將這個毀滅性思想(即斯萬家住的不過是我們原先也可能住進的

不足為奇的房子罷了)義無反顧地拋得遠遠的,正如虔誠的信徒摒棄勒南②所寫的

《耶穌傳》一樣。

①貝利埃(1843-1911),法國工程師。

②勒南(1823-1892),法國作家,曾著《基督教發源史》,其中《耶穌傳》為

第一冊。

每次去喝茶時,我一級一級地爬上樓梯,來到散發著斯萬夫人香水氣味的地區。

我已失去思維和記憶,僅僅成為條件反射的工具。我仿佛已經看見那威嚴的巧克力

蛋糕,以及它四周那一圈盛小點心的盤子及帶圖案的灰色緞紋小餐巾,這都是斯萬

家所特有的規矩。但是這固定不變的一切,有如康德的必然世界,似乎取決於一個

最高的自由行動,因為當我們都在希爾貝特的小客廳時,她突然看看鍾,說道:

“呀,我的午餐開始消失了,晚餐得等到八點鍾。我很想吃點什麼。你們看怎

麼樣?”

於是她領我們走進客廳,它像倫勃朗畫的亞洲廟宇內殿一樣陰暗,那裏有一個

模仿建築物結構的大蛋糕,它威嚴、溫和、親切,仿佛出於偶然、隨便地聳立在那

裏,隻等希爾貝特心血來潮去摘下它的巧克力雉蝶,拆除那黃褐色的陡峭壁壘,這

些陡坡是在烤爐內製造的,仿佛是大流士①宮殿中的支柱。希爾貝特不僅根據自己

的饑餓程度來決定是否應該摧毀這個如尼尼微②一般的蛋糕,她還問我餓不餓,一

麵從倒坍的建築內取出嵌著鮮紅果實的、閃著光澤的、具有東方風格的一大堵牆遞

給我。她甚至問我我父母什麼時候用晚餐,仿佛我還有時間概念,仿佛我那失魂落

魄的慌亂並未使饑餓的感覺、晚餐的概念、家庭的形象徹底地從我那空虛的記憶和

癱瘓的腸胃中消失似的。不幸的是這種癱瘓隻是暫時的。我麻木地吃蛋糕,過一會

兒就該進行消化了。不過為時尚早。這時,希爾貝特遞給“我的茶”,我不停地喝

著,其實一杯茶就足以使我在二十四小時內失眠。因此母親常說:“真麻煩,這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