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色的阿爾比伊山閃著淡紫色反光,使大運河發出晶瑩透明的深綠色。如果天氣不
好,我們就去音樂廳或劇場,然後去一家“茶室”吃點心。每當斯萬夫人想告訴我
什麼事而又不願意鄰座或服侍我們的侍者聽懂的時候,她便對我說英語,仿佛隻有
我們兩人懂英語,其實人人都會英語,隻有我還沒有學會,我不得不提醒斯萬夫人,
讓她別再議論喝茶的人或端茶的人,雖然我一個字也聽不懂,但我猜到它絕非讚揚,
而這番議論一字不漏地傳進被議論者的耳朵。
有一次,在看日場演出的問題上,希爾貝特的態度使我吃驚。那天正是她曾提
過的她祖父逝世的忌日。她和我原來準備和她的家庭教師一道去聽歌劇片段音樂會。
她擺出無所謂的神態(不管我們要做什麼,她總是表情冷淡,她說隻要我高興,隻
要她父母高興,她做什麼都無所謂),但是已經換好衣服準備去聽音樂會。午飯前,
她母親將我們拉到一邊,對她說這個日子去聽音樂會會使父親不高興的。我覺得這
話有理,希爾貝特無動於衰,但無法掩飾自己的憤怒,她臉色發白,一言不發。丈
夫回來時,斯萬夫人將他叫到客廳另一頭低聲耳語。於是他叫希爾貝特和他單獨到
隔壁房間去。我們聽見哇啦哇啦的聲音。我不敢相信一向順從、溫柔、文靜的希爾
貝特竟然在這樣一個日子,為了這樣一件小事而和父親頂撞。最後斯萬走了出來,
一麵對她說:
“我剛才說的你知道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飯桌上,希爾貝特始終板著臉。飯後我們去她房間,突然,她毫不猶豫(仿佛
一分鍾也沒有猶豫過)地驚呼道:“都兩點鍾了!你知道,音樂會兩點半開始。”
她催家庭教師趕緊動身。
“可是,”我對她說,“你父親會不高興吧?”
“絕對不會的。”
“不過,他恐怕認為這個日子不大合適吧。”
“別人怎麼想和我有什麼相幹?在感情問題上管別人的閑事,真荒唐。我們是
為自己感受,不是為公眾感受的。小姐很少有娛樂的機會,這次興高采烈地去聽音
樂會,我不能僅僅為了使公眾高興而讓她掃興。”
她拿起帽子。
“可是,希爾貝特,”我抓住她的胳膊說,“這不是為了使公眾高興,是為了
使你父親高興。”
“希望你別來教訓我。”她一麵用力掙脫我,一麵厲聲喊道。
斯萬夫婦除了帶我去動物園或音樂廳以外,對我另有更為寶貴的厚待,即不將
我排除在他們與貝戈特的友情之外,而當初正是這種友情使他們在我眼中具有魔力。
我甚至在結識希爾貝特以前就認為,她與這位神聖長者的親密關係會使她成為我最
鍾愛的女友,如果她對我的蔑視不致使我的希望(希望她有朝一日帶我和貝戈特一
同參觀他所喜愛的城市)破滅的話。
有一天,斯萬夫人請我參加一個盛大宴會。我不知道同桌的客人是誰。我到達
時,在門廳裏遇到的一件事使我膽怯和惶惑。斯萬夫人總是采用本季節中被認為最
時髦的,但很快就因過時而被摒棄的禮節(例如,多年以前她曾有過hanCsomcab
(雙輪雙座馬車),或者曾在吃飯請帖上印著這是與某某大小名人的會見)。這些
禮儀毫不神秘,不需傳授便能入門。奧黛特采用了當時從英國進口的小小發明,讓
丈夫叫人印了一些名片,在夏爾·斯萬的名字前冠以Mr(先生)。我首次拜訪斯萬
夫人以後,她曾來我家留下這樣一張“紙片”(用她的話說)在這以前從來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