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段(1 / 3)

去,菩提樹下覓一方青石,靜待,看滄海變桑田。

你已到達彼岸,水草豐美,桃花怒放,便是落雨,也有一番風細柳斜的心事。我隻能做到起身離席,卻仍無法與你同步。其實,又何曾與你同步過?一盞茶的愛,終我一生,也隻有這一盞茶的溫度,由暖而涼,片刻而已。

你抬手落筆,轉折勾挑出青春的天書,我是你無法辯識的狂草,短短一行,被你飛快地寫下,翻過。再提起,隻怕也要在多年以後,由闊達圓和的魏體悄然重寫,方可看清,當初的揮毫潑墨,竟是如此輕易,如此不堪。

回憶若能下酒,往事便可作一場宿醉,醒來時,天依舊清亮,風仍然分明,而光陰的兩岸,終究無法以一葦渡杭,我知你心意。

無須更多言語,我必與你相忘於江湖,以滄桑為飲,年華果腹,歲月做衣錦華服,於百轉千回後,悄然轉身,然後,離去。

青苔巷 簡貞

在郊野散步,常常沾到蜘蛛網。行路遲遲之中,忽然手臉被縛,細絲無色,隻好湊著陽光把身體扭成拈花格,有時一並揪出懸網的小蚊屍、蒲公英絮,或無名殘花。韌一點的絲,還會在無意中讓別人發現,從發絡裏牽出來,才算了結心事。有了戒心,倒能遇網而止,漸漸看懂蜘蛛網的卦圖。每一絲一縷看來互不相涉,從不捕攫同一隻飛蠅,不黏同一片花瓣,卻終於逃不過同一幅卦旨。如果,人生的巷弄似蜘蛛網的絲路,正在行吟的故事,與蚊蠅花絮,又有什麼差別?說來有點宿命,這幽微的感悟畢竟是踏疼許多條巷子之後才敢點頭的。當然,有人會辯稱,人還是可能選擇自已的巷弄門牌,營造不同的故事。我想,初生的蜘蛛一定也憧憬過,將來要結出獨一無二的美圖,吐了絲,才知道循了前人的網路;年輕的孩子旁聽裏巷歌哭,跟著撫掌蹈足,又焉能料到聽的都是他未來的唱詞?

所以,我的巷子總在謳歌的鑼鼓與痛哭的嗩呐之間鋪路,這也是後來才聽明白的。

寂寞像一隻蚊子 簡貞

雖然把紗窗關得死死地,室內一日一回灑掃幹淨,還是看到蚊子悠悠打眼前飛過。

通常隻有一隻。急忙擱下手邊的事,隨手卷了紙,帶上眼鏡,四處偵查,發現蚊子停在懸吊的燈葉上,蹬個蹦,揮動紙卷,猴兒樣,蚊子優哉遊哉一路飛進臥房,看來不像被我震走的,是它自個兒散心去的,更傷人自尊。臥房裏衣櫥、書櫃、床榻都大剌剌地攤著,也不知道蚊子躲到哪件衣衫裙裾?常愛穿黑,這賊一定鑽到黑色裏。隨手關上臥房的門,算是將它軟禁了,回到書桌前,才發現手上的紙卷是正在撰寫的一張稿子,墨汁未幹,標題與首段文字相印成:“寂寞像死死打隻蚊子”,這題目有味兒,耐嚼,可是不宜采用,難道還需要一隻蚊子來修改我的標題嗎?

我重新鋪好稿紙,把能用的字兒給搬過來,那張稿子隨手揉成一個小胖梨丟到字紙簍裏。我開始思索“寂寞”這個問題,腦海裏浮現一連串的畫麵,有的甚至荒謬怪誕,看來都不宜落筆。到底寂寞是什麼?忽然非常模糊,我沮喪起來,像罹患健忘症的人對著鏡子卻叫不出鏡中人的名字!又開始玩起猜謎:寂寞是什麼?它可以吃嗎?會不會縮水?會不會沸騰?每個人都有嗎?它是一種癬嗎?它會傳染嗎?把它放進咖啡,會溶解嗎?假如一個寂寞的人跟一個不寂寞的人在一起,是寂寞的人變成不寂寞,還是不寂寞的人變成寂寞?一個人的時候容易寂寞,還是多數人的時候?它是不是數學名詞?寂寞開根號等於多少?寂寞的 N 次方還會等於寂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