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蒺藜沒得腦梗病之前,沒用太多時間把老爹兒放在心裏。老爹兒無恙,不必去多想。沒把老爹兒放在心裏,不能說明他不管老爹兒。老爹兒一旦有個三長兩短,他還是一個不二的應急工具。可現在他得了腦梗像僵屍一樣的病,那他老爹兒的這個應急工具也就不靈了。老爹兒除鐵蒺藜外,身邊已無親無故,誰來處置老爹兒的應急,鐵蒺藜不能不想這個問題。
可他鐵蒺藜現在不能不想的老爹兒,想也無濟於事。
午後,小白護士進了病房給病號打上吊針輸上液。鐵蒺藜本想問一下自己這個病預後怎麼樣,可上下嘴皮兒顫抖著沒說出來,說話真叫那個費勁,便索性不說了。就聽一旁的病人家屬誇小白護士是支援武漢抗擊COVID-19的英雄,小白護士說她不是英雄那是她的職責。由於她帶著口罩,看不到她的口型,隻看到她口罩上方眼睛的上眼皮靠近了眼睛的下眼皮,眼睛眯縫起來,眼裏透出一種迷人的光,她謙遜地笑了。
小白護士剛出病房,送餐人員就進了病房統計晚餐。統計完703、702的晚餐,接著統計鐵蒺藜的晚餐,鐵蒺藜抖動著向送餐人員擺擺手,那意思是他不訂晚餐了。中午的午餐他剩下一半,晚上夠他吃的。送餐人員領會了他的意思,向所有人一邊點著頭一邊走出了病房。
打完了兩瓶藥液,快到晚餐開飯時間了,鐵蒺藜還是沒有食欲,閉目養起神來。
他突然聽到有人腳步“沙啦沙啦”從病房外走進病房裏來,腳步由遠而近走到了自己的病床旁。他睜開眼睛來一瞧,把他真真正正愣住了,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是老爹兒看他來了!
老爹兒一手拿著一個尼龍綢包包,一手拄著一根稍微彎曲的拐杖,據傳彎曲的拐杖是龍拐杖,拄著的老人會長命百歲。就是一說吧,不過這一說還挺靈驗,老爹兒離百歲已經不遠了,但願吧。
老爹兒是戴著口罩來醫院的,進了病房並沒摘下口罩。老爹兒把拐杖靠在牆麵上,從包裏拿出一個大大的飯盒。飯盒是兩層的,他打開飯盒,上麵一層裝了一個圓圓的白麵饅頭,下麵一層裝著燉的噴香噴香的大骨頭。可能老爹兒以為他兒子缺鈣吧,大骨頭可是含鈣的。
老爹兒找了一個板凳坐下,也不說話,隻是看著鐵蒺藜,然後伸出黑斑密布青筋裸露骨節凸起瘦骨嶙峋的雙手,把饅頭掰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再把骨頭拿起來,一點兒一點兒把肉撕下來,給鐵蒺藜喂一口饅頭再喂一口肉,有時候自己的喉結會上下蠕動一下,那是老爹咽下的一口口水,老爹忍著自己的饞意,就這樣無聲伺候著他的兒子鐵蒺藜。
鐵蒺藜像在夢中,老老實實讓老爹兒喂著自己,最後他終於忍不住,眼淚情不自禁像泉水一樣湧了出來。
老爹兒這是在做什麼呢?老爹兒做的怎麼會讓人想不到?
老爹兒做的不是讓人想不到,老爹兒做的是讓他鐵蒺藜想不到。
老爹兒做的表明了什麼?再愚鈍的人也會明白老爹兒做的表明什麼。難道他鐵蒺藜不明白?老爹兒做的表明了老爹兒對他鐵蒺藜默默地而又深深的愛。
難道在這兒之前他鐵蒺藜對老爹兒的看法錯了?可事兒擺在那兒怎麼會錯?
鐵蒺藜對老爹兒的看法切切實實錯了,他必須要反思一下了。
老爹兒的職業是芝城一家搬運社的一名搬運工人,從事著極為辛苦的體力勞動,隻要一上班,扛大包拉大車就是他的本職工作。
因老媽長期有病,老爹兒辛勞一天回家還要操持家務:買菜,做飯,洗衣服,收拾家。還要給老媽熬藥,喂藥,捶背,按摩等等。家中裏裏外外都是老爹兒當家,當家人當然有當家人的話語權,而並不是鐵蒺藜認為的那樣:老爹兒在家裏是一個說一不二老媽要看他眼色行事的人。
鐵蒺藜性格外向,做起事來膽大妄為。而他的弟弟卻性格內向,行為取向趨於自閉。老爹兒有什麼玩具都給弟弟玩兒,而鐵蒺藜卻不知道老爹兒的良苦用心。
你鐵蒺藜大而弟弟小,有什麼好吃的東西,東西分的一樣多不叫公平,可你鐵蒺藜沒看見你老爹兒甚至老媽一丁點兒東西都不舍得受用?
你鐵蒺藜兄弟倆你是老大,你應該給弟弟做個表率,事事關心弟弟,愛護弟弟,你卻相反,得到機會就要虐待弟弟,甚至要丟棄弟弟,難道不該挨打挨罵嗎?
你那帶有條件的孝心,給老爹兒買了煙和酒,老爹兒訓斥你,打了你,誤會了你,你受了委屈,老爹兒訓你,打你不是怕你走歪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