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手指已經用力得泛白了的話。
回話的正是往石家去送人參等物的毓慶宮太監。能被派去出這一趟差,想來在毓慶宮裏也是數得上號的,多少有點體麵,對主子的情緒也略能摸著一二,雖然這個主子越來越不好伺候了。
太監垂手道:“看著很瘦弱,倒是石家原就有大夫隨行在側。已經能起身了……”
“你叫他起身了?!”胤礽的聲音猛地拔高了,“蠢才!他正病著呢!我現在要他好!”
太監道:“奴才到石家大門口兒……裏頭的人就知道了……”
“滾!”
喝退了小太監,胤礽坐在椅子上發呆,手略略有些發抖。靜坐了許久,揚聲道:“來人!”
先前傳旨的太監早溜了,此時上前的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太監,身量未足,低垂著頭,急趨上前,垂手立好:“奴才等聽主子吩咐。”胤礽道:“去一個人,到太醫院把萬行德給我叫過來!”
小太監默記了萬行德的名字,又重複了一下,倒退著出了門,一道煙往太醫院去了。到了的時候正巧,萬行德回來了。他年紀還小,聲音聽著也不尖銳,其實大多數太監的聲音並不是那麼難聽的,隻有在驚訝提高調子的時候才能達到震破耳膜的功力。就是聽起來略有些娘,不過配上他一張白嫩秀氣的臉,並不討人厭。
是以太院醫裏的人也沒生出什麼反感來,尤其這位是毓慶宮裏出來的,又找萬行德。大家心裏都有數,萬行德可不就是被欽點派去給太子未來嶽父看病的人麼?收拾一下衣冠,拿著自己的簽子,跟著小太監往宮裏去,到了宮門口,再登個記,這才能進宮裏。
毓慶宮裏,胤礽右手食指和中指輪流地敲著扶手,沉著臉。等到外麵通傳說是萬行德來了的時候,胤礽的目光一沉,深吸了一口氣,晃了晃脖子,坐得更端正了。
萬行德先給太子請安,胤礽看著他拜完了,方命賜座,然後詢問石文炳的病情。萬行德心說,雖說禦醫的一大自我保護方法就是,把病情往重裏說,可這就是個風寒,再嚴重,也還是風寒,就是皇帝問,也還是按風寒來治。
萬行德老實地說:“就是風寒,先期失調,寒冬受涼,回來的路上又累著了。三樣湊在了一起,極是凶險。”
心裏很是苦澀,皇帝身體有時也不太好,又有太皇太後等的疾病,皇帝在醫理上至少是粗通的,皇太子受其熏陶,水平也不很差,編瞎話都不好編。從石家回來,先是被皇帝審,末了,皇帝還跟他討論醫學問題,現在,皇太子又發狠,萬行德覺得自己都快要看大夫去。
原本呢,換個情形就下個見效快的藥,熬過了重大典禮就算完事。可現在離大婚還四個月呢!現在見效了,過兩天藥力把生機給透支完了,人掛了。皇太子還沒娶老婆,追究起來太醫院一準兒被記恨上,隻能老老實實慢慢給人家用心調理。
胤礽莫名地焦躁,打心眼裏,他不希望石文炳有事,這位未來的嶽父最好健健康康、活蹦亂跳地活到七八十歲才好。“凶險?怎麼個凶險法?我怎麼聽說石文炳原就有大夫隨侍在側,一路上虧得診治及時,才沒變成肺癆的?”
這您都知道?萬行德心裏抹了一把汗,開始背脈案:“尺關……寸關……”反正在皇帝那裏過了關了,實在不行,就把皇上抬出來……
胤礽冷笑道:“你甭拿這個糊弄我,我隻有一句話,我要石文炳好-好-活-著!他活得好,你有賞。他要有個三長兩短,你看著辦!”
得,這位完全不講理了!皇上好歹還討論一下呢,這位是隻要結果!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啊!
萬行德非常地冤枉加憋屈,誰不想他好好活著啊?這事,死生有命,富貴在天。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自己的醫術是有信心的,畢竟病情還沒到最糟糕的那一步,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又加了一個但書:“這個病,畢竟路上有些耽誤傷了根本,要靜養,清心,不可多思多慮……”
“你就跟我說這個?”胤礽很冷靜地問,然後咆哮,“你不跟他們家人說,跑到我這裏來說?!還不快去告訴他們!”
萬行德好想哭:“臣已經跟他們家說了。”
胤礽心說,你耍我好玩是?看在還要用他的份上,揮手讓人出去了。
禦醫去了,胤礽還是心有不安,命令小太監:“時刻盯著,一有消息即刻報我!”
小太監領命,心裏卻是嘀咕,能讓太子爺這麼緊張,以前隻有兩個人,一是萬歲爺、一是先頭太皇太後,這兩位病的時候,太子爺也是這麼著急上火的。準嶽父雖然及不上這兩位,倒也上了太子爺的心?太子爺對未來的太子妃倒是不壞。話又說回來了,準嶽父畢竟比不上宮中主子,這麼著急上火地把禦醫拎過來,又是為哪般?
不敢問,可以想,聽著,照辦。這是宮中生存的法則。
胤礽隨手抽了本書想慢慢看著平複情緒,不幸翻的是《史記》,看到貨殖列傳裏說,‘江南卑濕,丈夫早夭’。福建可算是長江以南了,據石文炳自述,確是卑濕……氣得手又抖了,輕輕把書到案上,抓起玻璃鎮紙,往地上狠狠一貫,看著四下紛飛的碎屑,心裏舒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