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欣向榮的!二十年的時間,就墮落成這樣了!
積弊難返。胤礽腦子裏猛地冒出這個詞來,煩得他摔了筆。
兩個小太監在旁伺候著,一個張口欲言,另一個慌忙給他使眼色。想說話的這個是後補進來的,沒經過當年的慘狀,攔的這個卻是在皇太子叛逆期偷活至今的,猶記得當年皇太子的脾氣。看今天這樣兒,仿佛與N年前的皇太子重合了,哪裏敢再生事,隻恨自己不夠布景板、不夠隱形。
幾乎是用爬的過去撿了筆,收到一邊又另換了一枝。
胤礽狐疑地掃過他們,挑挑左眉,看一眼自己寫的小本本。這倆太監離得挺遠,看不到。皇太子沿續了太子妃的風格,還是用滿文寫的,識字的太監這宮裏有,不過讀滿文的太監就是稀有了。
胤礽垂下眼來,繼續琢磨方案,倆太監保住一命。
財政的解決方法,不過“開源節流”四個字而已。節流是不行了,人越來越多,再克扣也得把人給喂飽了。唯有從開源上下手方是上策,胤礽也是有一個辦法的:天下繳稅的其實是窮苦漢人,旗人不繳稅還領錢別指望有財政貢獻了,給旗人征稅?那是在開玩笑。但是,凡有功名的讀書人,個個都不用繳稅的,功名再高一點,全家都不用繳稅,他們大多是有錢人!
如果讓他們一起繳稅呢?
苦笑,不行!他還是二把手,沒那個絕對權威,手上也沒有足夠的資本。他甚至不能提出這個方案,這個方案可以由別人提,但是不能由他提。他要是真敢這麼幹,就是皇太子站到天下讀書人的對立麵對了。罵名絕對滾滾而來。
他還不知道他汗阿瑪是個什麼態度,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康熙重名,愛惜羽毛。不到萬不得已,康熙是不會動這個念頭的。為了籠絡讀書人,康熙花了多少力氣?一道繳稅的命令就足以使這些努力化為泡影。
皇帝都不肯輕易做的事,太子就更不行了。
胤礽其實是個性子很硬的人,他還真不怕這些讀書人,辦法都想好了,先試點,在比較偏遠的地方、派耿直之臣去得罪人,強行推進,然後大麵積實施。
辦法想好了,不能跟皇帝提。即使是那個囂張的太子,也不會在這個問題上輕率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可是……一想到問題還在累積,胤礽就坐不住了!這個國家將來是他的,現在他也把國家視作囊中之物了。自己的東西,當然要想方設法地維護,可是……由不得他作主。
他很著急。
然後,他觸到了那個一直不敢觸及的問題:事情還要多久才能由他作主?他才能挽袖子上台解決問題?……他爹,還能活多久?
胤礽被自己的想法給驚到了!
“我什麼時候能夠一展報負?”、“汗阿瑪的壽數——”、“我怎麼能琢磨汗阿瑪的壽數呢?”
這三個問題在腦子裏攪作一團,在這個年代,考慮皇帝下台的問題,足以對正常人的心理造成絕對的威壓。如果這個皇帝還是他親爹,還是個一直以來都對他很不壞的親爹……
膽子一向不算小的皇太子自己嚇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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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子病了,滿嘴起了細密的水泡,額頭還發著燒。
淑嘉有了上一次的經驗,這一次也是如法炮製,派人傳禦醫、派人報信、派人請假,然後坐在床沿上給胤礽冷敷額頭。連毛巾裹冰塊的辦法都不用,直接是用濕毛巾,一會兒換一塊。
一邊換著,一邊皺眉,胤礽正當壯年,怎麼這兩年就病了兩回?還是需要請假不上班的病法?他這是怎麼了?
猶豫的當口兒,康熙已經火速處理完政務,飛奔過來看兒子了。他過來的時候,太子妃正在罵禦醫:“這平安脈按時請的,前天請脈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怎麼現在就病了?”
淑嘉所問,正是康熙所想,他當然記得太子平安脈的日子,禦醫也沒有向他上報有任何不妥的地方,怎麼太子突然就病倒了呢?
康熙的步子很快,快到太監們剛剛示警沒兩下子,他就已經進來了。太監們細細的口哨聲淑嘉是聽到了的,她是故意在康熙麵前說了兩句話的。太子病了,太子妃也難辭其咎,淑嘉自己也極冤枉,明明在她麵前的時候胤礽還是活蹦亂跳的!
康熙進來,淑嘉照例是躲到了屏風後麵,這一回,胤礽從頭至尾連聲都沒發,牙關咬得死緊。康熙又驚又怒,把仁君的形象放一邊,窮凶極惡地威脅禦醫:“太子一向康健,怎麼近來這樣易病?你們是怎麼侍候的?!你們是一直在玩忽職守麼?!不能用心,要你們何用?”
淑嘉現在是一點也不同情禦醫這個高危行業了,她也想知道答案來的。
康熙還要關照她:“太子妃是有身子的人了,不要動怒、也不要過於辛苦,這裏有朕。”
淑嘉還意思意思地客套了兩句:“這是兒子媳婦的本份,太子不適,我難辭其咎。汗阿瑪日理萬機,還請您保重。”
康熙一錘定音:“你去歇著去,安撫好孩子們。”
淑嘉度其語氣,知道再爭辯下去康熙的耐心就要耗盡了。透過屏風邊的空隙,她看到了康熙看胤礽的眼神,慈祥、關愛、著急、恨不能以身相代。默默福身一禮,悄悄退到了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