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嘉道:“我現在身子笨重,你叫我湊熱鬧,我也湊不起來呢。”

胤礽笑著搖頭,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繼揆敘上報了明珠的死訊之後,格爾芬也上折子,索額圖也掛了。

據說,索額圖聽了明珠的死訊,平靜地去睡大頭覺,一睡就再也沒有起來。

兩人鬥了大半輩子,雖然已經和解,外人看來終歸是有芥蒂。就是明、索本人,也不敢全然相信對方。可明珠一死,索額圖心中居然不是欣喜若狂而是若有所失。回頭一覺,他睡死了,什麼遺言都沒來得及留。

胤礽也若有所失了起來。

皇太子對索額圖的感情是分階段的,開始是全心信賴,後來是滿腹懷疑,最後是平靜裏帶著點兒寬容。既用得著寬容,就代表,胤礽也是覺得索額圖是做過錯事的。

現在索額圖掛了,胤礽發現腦子裏對於索額圖的片段,居然是維護自己的時候居多。知道他不是什麼好人,偏又忘不了他的好。少年慘綠的歲月是他陪伴的,是生命裏剔除不掉的記憶。

皇太子,傷感了!跟老婆說要準備明天聽政的內容,卻跑到書房裏呆坐了一夜。

康熙這裏,聽說明、索兩人同日死了,也是傷感,傷感完了,又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黨爭時代,終於過去了。提筆批示,依例賜祭,遺皇子吊唁。胤礽是想親自去索額圖家看看的,想了半天,又忍住了,心裏更難受了。

難受沒兩天,皇太子就病了。

康熙的反應是及時的,特意跑來與胤礽談心:“索額圖去了,你心裏難過也是應該的,他畢竟侍奉了你這麼些年。可你不該為了他作踐了身子!”

胤礽抓著康熙的手,眼圈一紅:“汗阿瑪,兒子知道,他犯過不少錯,兒子都知道。兒子跟他在一塊兒,也糊塗過。隻是……隻是……他人死了,兒子也不想光記著他的錯處了。可總想著他的好處,心裏又難受。想把他剜了出來,又有些疼。”

康熙拍拍胤礽的胸口:“你的心好好的,不必亂想。”大恨,當初不該放任太子跟索額圖混啊。

看著兒子難受的樣子,康熙也難受。但是康熙明白,這事兒得胤礽自個兒掙紮出來。直麵索額圖之死,太子才是真正擺脫了往日的陰影,從黨爭裏走出來,看到整個天下。

病了,就留在京裏看著老婆生孩子吧,讓家庭的溫暖安撫受傷的心靈。

皇太子順理成章地留在京中舔傷,順便,處理處理明、索二人身後的政治遺產。

220 祝大家節日快樂 康熙四十七年,真是不省心的一年。

聖駕在五月裏啟程,日子恰在皇太子生日與仁孝皇後忌辰之後五日。在這之前的五月初一,十阿哥之嫡福晉阿霸垓博爾濟吉特氏為他生下了第五子,洗三的日子又湊上了這個熱鬧。

八阿哥之妾毛氏,卻在對駕啟程當日生起了孩子——生得忒不是時候兒了。

送行這種熱鬧,是沒有女人什麼事兒的,你可以在家裏為丈夫、兒子收拾行裝,在他們出門前好一陣叮嚀囑咐,卻不大可能出現在城郊的送行隊伍裏,至少,現在不行。

八福晉正坐在房裏發呆,本交第一拔隨駕的是五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十八阿哥。後麵幾個小的是不用輪蘀的,前麵幾個成了婚的,大約再過兩個月就能回來了吧?張氏所出的兒子現在長得很好,等八阿哥回來,已經能睜眼認人了吧?那時候毛氏也該生下孩子來了……

正思索間,外麵一陣嘈雜,八福晉皺起了好看的眉毛。她治家有方,底下人知道她的脾氣,規矩上是很好的,這樣喧鬧。

五月入夏,門簾兒已經從棉布、軟綢等換成了珠簾,八福晉新補上來的大丫頭分開簾墜,去往西廂裏探看了。從聲源上分辨,那是毛氏所居之處。自毛氏確診有孕之後,八福晉也按照張氏時的例,把她也挪到了自己的院子裏,隻是東廂給了張氏,毛氏隻好住在西廂裏了。

多寶格上的西洋自鳴鍾的分針才挪了一小格,大丫頭就衝了起來。臉上的表情頗為複雜,混和著高興、顧忌又有些僵硬:“福晉,西廂要生了。”

八福晉把對丈夫的思念扔到一邊,站起了身來:“穩婆呢?!”

與此同時,城牆外頭,皇太子攜留京諸人為皇帝一行人送行。弘早年紀還小,沒有來,倒是弘晨,明年就是上學讀書的年紀了,被攜了出來,給哥哥們送行。弘晷小朋友經過堅持不懈地努力抗爭,終於撈到了一個出行名額,這回不用跟弟弟在齊在京中哀怨了。

送別這種事情,皇太子已經很久沒有做過了,這幾年他都是隨駕來的。腹稿打了一通,卻沒用上。今天康熙說話比較多,很不放心兒子的身心狀態:“京中事務交給你,我一向是放心的。弘旦兄弟幾個,有我照看,你且放心。你也要好好養養神,不要讓我再為你的身體牽掛才好。”

“兒子謝汗阿瑪關心。汗阿瑪放心,兒子,咳咳,”咳嗽幾聲,“兒子過了這一陣兒就好了。”

康熙抿抿嘴,留胤礽在京,他還有一個目的:“索額圖的身後事,你看著辦,人都死了,不要計較太多,該給的就給。”忙忙索額圖的身後事,讓他明白地感受到索額圖已經死了,徹底收心,死心塌地跟著親爹混。這也是一道考驗,從對待明、索二人的身後事,看看這儲君的氣度,到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