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段(2 / 3)

第十二章

魏晴嵐摟著這人,在半空中停留了一會。

一時之間,仍未反應過來出了什麽事情。

直到用腹語叫了許多聲,發現常洪嘉仍側著臉,閉著眼睛,木然地躺在他懷裏。這才隱約明白過來,這人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原來是一聲多謝。

可是究竟要謝他什麽?不明不白地闖到林中,不依不饒地說要帶走他,都說了不肯,這人還纏著不放。自己對他雖然不曾疾言厲色,但也……算不上好。

不知為何,腦海中閃過許多瞬間,這人在辛夷樹上晾未擰幹的外袍,水一滴一滴濡濕肩頭。

給自己喂飯,每喂一口,就憂心忡忡地垂下眼睛。

自己與和尚說起佛法,分明聽見了這人回來的腳步聲,那麽多回,等了又等,都等不到人過來。

還有那一次下雨,這人被雨淋得睜不開眼睛,發著抖,笑著,不肯和他共一把傘。

魏晴嵐低下頭去,看著這張斯斯文文的臉,這人說過的每一句話漸漸都有了印象。

就是這人,在他麵前言之鑿鑿地說:"穀主請隨我來,眼前都是假的。"

是這人,趁自己被佛珠捆住,動彈不得的時候,拿著斷竹嚇唬自己:"穀主請看,若是假的,洪嘉便死不了。"

還是這人,雖然總是拱手,眼睛裏卻並非真正敬他怕他,三番五次一言不合掉頭就走,每次以為這人已經出了竹林,不會回來了,又都會回來,害得他……空失落一場。

這次,莫非是當真走了?

不是說,要帶他回鶴返穀嗎?

眼前離鶴返穀,明明不過咫尺之遙,為何突然拋下他不管。

為什麽,要說謝呢?

那妖怪頭一次恨起自己不會窺心之術。

說什麽想帶他去尋天地盡頭,自己會騰雲駕霧,多飛一陣,說不定真能一睹天涯海角之貌。可自己卻拒絕了,說天地哪有什麽盡頭。

常洪嘉那一聲發自肺腑的多謝,沉甸甸的,比多少怨憤,來得更讓人喘不過氣。

魏晴嵐停在半空,懷裏是那人冰冷的身軀,周圍萬丈天幕,巍巍青山,似乎都扭曲了一下,聽銀鎮原本清晰可見的幢幢小樓盡數掩埋在濃濃白霧中。不明白,沉默不語,旁人要怎麽明白。

不知過了多久,魏晴嵐才搖搖頭,用腹語道:"你不是說,這些都是假的,是我的幻境?"

他揚起眉,低聲笑了起來:"我知道了,什麽死人,什麽謝不謝的,肯定也是假的。"

"哪有人……會突然就死了?"那妖怪一麵這麽說,一麵憤憤降在濃霧散去的聽銀鎮上。想了想,突然右手捏了個法訣,從腹部向上慢慢推移,嘴一張,把自己碧綠的內丹吐了出來。

那內丹雖然不大,卻光華灼灼。魏晴嵐戀戀不舍地看了幾眼自己的內丹,才用腹語道:"隻是借你一用,先吊著命,等你不裝死的時候,再還給我。"

說著,把內丹塞在常洪嘉手心,看他握得不緊,又改塞到他懷裏,拍了拍。待魏晴嵐把人摟緊,剛在鎮上走出幾步,那顆內丹就從前襟中拱了出來,浮在空中,左右亂轉。

那妖怪沉著臉,用腹語道:"你跟著他。"那內丹果然定住不動。魏晴嵐又喝了一聲:"叫你跟著他。"

沒等他回過神,那粒碧綠的內丹就從常洪嘉嘴裏鑽了進去,四周光芒暴漲,一炷香後才漸漸暗下來。

魏晴嵐臉色忽青忽白,一時不知作何反應,伸手一探,見常洪嘉身上沒那麽冷了,這才重重地哼了一聲。腦海裏又想起和尚說過的話:"我輩雖以度眾生為願,但落到小處,助相遇之人,不過舉手之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