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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妖怪終於猜到常洪嘉的意思,原來那人那般驚慌失措,是以為自己心灰意冷,又踏入沙池幻象。一旦參透這點,魏晴嵐臉上竟情不自禁地,慢慢浮現起一絲笑容:"你……不用怕。"

他聲音極輕極柔,仿佛一朵花綻開的聲音:"有你在,我不會再為任何幻象所困。"

第三十一章

常洪嘉此時如臨大敵,隻想著把魏晴嵐帶離沙池,連這樣綿綿的情話都不曾細聽。他見魏晴嵐一動不動地讓他抱著,臉上這才有了些血色,試探性地拉著這妖怪向後連退幾步,小聲重複著同一句話:"穀主,不要去……"

魏晴嵐聞言,轉過身來,朝常洪嘉認真點了點頭,嘴角笑意猶存。記憶裏,那和尚總是一臉淡然,目光如靜水,言語似清茶,而眼前這人,初見時雖溫和,相處一久,便發現全然不是那回事,一如菩提水,一如煩惱火,明明相去甚遠,但不知為何,被這人偷偷望著的時候,心中仍是一片暖意。

常洪嘉見他眼中笑意盈盈,以為他還在敷衍,急得去握魏晴嵐的手,然而等握住之後,才發現那妖怪手指微微合攏,並沒有躲閃的意思。恍惚間有風雪撥動琴弦,天地間處處飛絮,如落花一般下著。

常洪嘉似夢似醒地立在一旁,滿身凍傷都隱隱作痛,想要抽手,又怕魏晴嵐留念沙池,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不知過了多久,人才猛地一哆嗦,顫聲道:"穀主,我們先回去。那些事,再……好好商量……"

常洪嘉這句話聲音極低,最後幾個字差點無人聽見,等他魂不守舍地說完,才抬頭看了一眼魏晴嵐,高聲道:"穀主,我們走吧!"

魏晴嵐已隱約猜到這人為何改了口風,但被常洪嘉這樣牽著,心裏仍有些淡淡的歡喜。他跟著常洪嘉走出幾步,忽然施法,長袖一卷,把瑤琴卷回手上,用秘術輕聲道:"你以前,常來聽琴。"

常洪嘉隻覺得眼眶又開始發熱,飛快走著,一步不敢回頭。

然而身後那人,仿佛知道怎樣能令他更添傷感,竟是極溫柔地笑道:"我想著你喜歡聽,才來取琴,不是因為要進沙池。"

常洪嘉聽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使勁攥緊了自己空著的那隻手,眼中濕氣彌漫,景物都漸漸模糊,直道:"那就好,那很好。"

魏晴嵐輕聲道:"我一直希望有一天,能像現在這樣。我……心裏很是歡喜。"

常洪嘉腳下一頓,旋而又大步往前邁了兩步,隻想把不小心落在雪上的幾處水痕遮掩過去。

魏晴嵐跟在身後,與常洪嘉相握的那隻手恍如白玉雕成,不過幾步之隔,一個人心中絲絲甘冽,另一個早已痛得失去知覺。那妖怪察覺到那人手心越來越涼,心中生出些許疑惑,認認真真道:"我也想你……和我一樣歡喜。無論是多小的事,隻要你說,我都會為你做到。"

常洪嘉聽到這裏,視線徹底模糊起來,淚水一時之間竟要奪眶而出。世間多少甜言蜜語,都是指天盟誓,說要摘星攬月,從來未想過有人會這樣低聲細語,說願意做小事。然而不知為何,聽這人娓娓道來,隻覺世間最動聽的話也不過如此。

那呆子飛快地拿袖口在臉上胡亂一摸,再睜眼,才發覺已身處浮屠道,左右俱是鑿滿大小佛像的陡峭石壁,天如一線,金光爆射,人仿佛暴露在睽睽佛目之下,再也無處遁形。他呆了片刻,才顫聲笑道:"穀主,我一直慶幸人心隔肚皮,私心再不堪,也有遮掩的餘地。"

魏晴嵐有些不解,發現常洪嘉想鬆手,下意識地反手握住。常洪嘉身處千佛壁下,萬念俱灰,慘笑著將真話全盤托出:"穀主生平最敬愛的人,是我生平最嫉恨的人,就算勉強去學大師,也學不像。我怕自己學著學著,連常洪嘉都忘了常洪嘉,更怕有朝一日,穀主認清了我,知道我終究不是大師,到那時,我又該如何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