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笑了:“送紙巾?”
“是。是那種吸水性很好的紙巾。”
“我要它幹什麼?”
“擦眼淚啊。”
“我從來都不哭的。”
“你媽去世你沒哭?”
“你怎麼知道?”
“聽說的。”
“誰說的?”
我歎口氣,說:“你媽挺可憐的。” 思 兔 在 線 閱 讀
他的眼睛裏閃過一種強烈的光,很快又熄滅了:“哭什麼?她的命不值錢,死了就死了。”
我感覺他微微哆嗦起來。
然後,他就快步走開了,很快消失在一座山的後麵。假山。噴泉突然像怪獸一樣從湖的中央竄起來,響聲驚天動地。
我一個人坐了一會兒,越想越糊塗。我幹脆就不想了,又一次來到王爺花園外轉了轉,終於看見了一個收舊電器的人。他蹬著三輪車,穿得很整齊,抽著煙卷。
我叫住他,跟他談價。
我說十,他說一,我說八,他說一,我說六,他說一,我說四,他說一,我說二,他說:“OK,成交!”
我想給他一耳光。
就這樣,我把我的飲水機打兩折賣了。那收舊電器的人把我的飲水機拉走時,嘴角還掛著喜慶的笑。
我親愛的太太再過一周才能回來。
晚上,我一個人在家裏看電視。是一個國產電視劇,劇中有一個男人也在看電視。
那個飲水機終於沒有了。盡管那個角落有點禿,但是我很高興。
我其實什麼都看不進去,我繼續回想上午和那個白班保安的對話。
他現在下班了。他現在不是保安,那他是什麼?他在哪?地下室?樓頂上?
電視裏的那個男人還在看電視,突然電視自動關閉了。那個男人站起來,檢查電源,還沒有查出結果,我的電視也自己關閉了。
我起身查看,停電了。
電話響起來。
他來了。
我說過今晚等他電話!
我接起來,真是他。
他的語速一如從前:“擦匹匹簸嗆……否氣咩否氣……倉夾障搞葵犯焦……犯焦襪頹……咩尜晴晴盆……夯宰翅……”
我說:“我的飲水機賣了,兩折,還不如給你了。”
他停了一會兒,又說:“恩晃呸……發囡嘞……匱魔幌岑?……補醬麼崽叵叵胎……”
我不理會他,又說:“紙巾我沒賣,給你留著。”
他停了一會兒,繼續緩慢地說:“補醬麼崽……呸略跋……孤抖……”
他依然像說夢話一樣,依然像是自言自語。
“你媽到底是怎麼死的?”我問。
“……底固當……賣窘黃架莽次……素請斯盲賴島烹……角夯竊廢……角夯竊廢崴朽……釀妞耨聶剃眩勒……”
“我再告訴你一個手機號吧,省得你找不到我。”
他突然哭了起來。
他突然哭了起來!哭得極其悲傷。
我不說話了,靜靜地聽。他的哭聲很暗淡,很遙遠,來自一個很陰暗、很潮濕、很貧窮、很不吉利、很沒有希望的地方……我的眼睛一直看著窗外。
月亮是猩紅色的。路燈幽幽地亮著,那些沒有五官的飛蟲還在全神貫注地飛舞。
他終於不哭了,又開始說話:“膽拔諾熗款呢……唉……腮蹦掀……”
這時候,我的視線裏出現了一個人,藍製服,紅帽子,紅肩章,紅腰帶。
是他,是那個白班保安!
他一下一下地跳著,伸手抓那些沒有五官的飛蟲。好像那些飛蟲都是他淘氣的孩子,他要抓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