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即將化為泡影父慈子孝的畫麵,現在就這麼不可思議地展現在他的眼前。
歐陽達慢慢站了起來,把臉盆裏溫熱的毛巾拿起來,搓了又搓。
然後擰幹,走到兒子床前,俯下身,幫兒子輕輕地擦了擦臉部的血跡。
歐陽坤握著父親蒼老的手,曾幾何時,這手那麼結實,那麼強有力地抱著他。
如今,這手,卻是皺皺巴巴的,沒什麼力氣。
歐陽坤的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
“坤兒,好好休息。等你好了,我們父子倆再喝個痛快!”
歐陽達看上去像得到世上最珍貴的東西一樣,心花怒放。
聽到喝酒,歐陽坤的嘴角浮現了一絲笑意。
曾記得,小的時候偷喝了父親的半瓶洋酒,醉倒在書房。
他總記得自己倒下去的那一刻,父親被嚇得魂飛天外的慌亂模樣。
那時候,父親也是像現在這樣,守在自己的身邊。
等到他酒醒,父親已趴在他身邊睡著了。
那時候,父親是慈愛的,而自己卻總是到處惹事生非。
父親舍不得打他,更舍不得罵他。
父親是寬容的。
那時候沒有什麼憂愁,也沒有其他複雜的念頭。
他隻管開開心心地玩耍。
隻是,自從陳英妮那個女人出現後,父親變了。
變得越來越暴燥,動作越來越粗暴。
甚至動不動就罵他、打他,變得讓人無法容忍!
於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和父親就隻剩下冷言冷語,像仇人般互相傷害。
歐陽坤再次閉上眼睛,他,真的累了。
歐陽達默默地守在兒子的身旁。
房間裏,一片寂靜。
歐陽達顫抖著,從衣兜掏出隨身帶的錢包,取出一張舊照片。
照片裏,他和李冰懷——歐陽坤的母親,抱著還是嬰兒的歐陽坤。
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歐陽達撫摸著照片中笑意淺淺的女人,喃喃自語道:“冰懷,你還恨我嗎?”
歐陽達說到動情處,禁不住淚流滿麵。
“冰懷,是我不好!僅憑幾張照片,便錯信了那賤貨的一派胡言,她還造了那張假的親子鑒定書。”
歐陽達的臉色慘白。
“那時我昏了頭,我以為,以為,你真的和你的初戀情人舊情複燃。我沒有去追究那張鑒定書的真偽,以為坤兒是你和老情人的孩子。我……我不是人……後來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憑那女人欺負你、逼迫你。”
想到妻子的死,歐陽達癱倒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破碎淩亂得思緒,讓歐陽達好像魂不附體。
他好像看到了妻子對她笑,他想上前抓住妻子的手。
可妻子見他一靠近,顯得驚慌失措。
她茫然地看著他,繼而眼淚一下子湧上來,她哽咽著連說兩遍:“我沒有,我沒有!”
然後,她離他越來越遠,她的身影越來越模糊。
“冰懷,冰懷,等等我……”
但冰懷一轉身便走得急,見到他,她好像見到了厄運般。
他越是在背後喊叫,冰懷就逃離得更急。
她躲避他,如同航船躲避風暴一樣。
“冰懷……”
歐陽達隻覺得頭腦昏亂迷眩。
這一刻,他閉上了眼睛。
他終於握著她的手。
她溫柔地靠在他身旁。
她說:“走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那裏沒有懷疑,沒有傷害,隻有信任,隻有愛。”
他,點點頭,緊緊握著她的手,跟著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