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風逐月》
作者:笑兮兮
緣定
1.
如果真有所謂上天的寵兒,那白離昭無疑就是。從麵相來講,他天庭飽滿,地角方圓,是大福大貴之相;從八字上來看,他出生後三天開始起運,二十年後交運,一生鴻運當頭,不曾稍減;從手相來說,他掌平紋正,一生順遂。
事實也正是如此。他雖出身貧寒,但天資聰穎,從二十歲中狀元,自此平步青雲,到如今官拜文淵閣大學士,一妻一妾,相敬如賓,夫妻和順,四個兒子,昊文、昊武、昊全、昊才,也真如他們的名字一樣,是文武全才。
今夜白離昭的二夫人臨盆,為他添了個千金,更是錦上添花,小千金取名蒹葭,取秦風“蒹葭蒼蒼,白露為霜”之意。
白蒹葭滿月時,白離昭特意請了清虛觀的朗月道長為她排命盤,批八字。
“令千金是白虎星下凡,七絕命。”朗月道長道。
“什麼!”白離昭手一抖,茶水灑了一地。
“可有什麼法子改一改?”白夫人問道。
“依貧道之見,送白小姐去尼庵是最好的辦法。”
白昊武剛好從外麵回來,經過大廳,聽得此言,不以為然地道:“我家妹子,怎麼能送去尼庵!”
“道長,您再推算推算,會不會錯啦,蒹葭,怎麼會是——”白二夫人道。
“玉情,不得對道長無理。”白離昭沉聲道。
“如夫人的心情貧道可以理解,但小姐的八字確是如此。”朗月道長撚著胡須道,“小姐命中無父母兄妹,無朋友夫婿,若真舍不得將小姐送去尼庵,就留在府中,也不是不可。但卻不能再是白家小姐。幸而小姐年紀尚小,雖做了你們一個月的女兒,但白大人運勢強勁,應該都是有驚無險,不會有大礙,若有一些小小的變故,隻要晦光養韜,很快就可以過去了。”
不久,白二夫人在抱著白蒹葭看金魚時失足落水,母女兩個都受了風寒。白昊武得了一匹大宛名馬,興高采烈地與人賽馬,卻摔斷了腿。白昊才去秋月閣聽小桃紅唱曲,遇到有人在那裏爭風打架,無故被人告到應天府,就這麼點事兒竟鬧到了皇上那兒,白昭離被治了個教子不嚴之罪,官降兩級,罰俸半年。那每日給白蒹葭喂奶的奶娘,離開白府回家得經過太白樓,那小二每日倒洗碗水都會倒到她身上,怎麼避也避不過。
在白府中,白蒹葭是個獨立的個體。一方麵,她與普通的官家小姐一樣,每天看書習字,彈琴繡花,另一方麵,她又與普通小姐不同,她沒有貼身丫環,沒有閨中密友,有父母,她要叫他們白老爺白夫人,有四個哥哥,她要叫他們白公子。他們給她錦衣玉食,卻吝於和她說一句話。對於自己的一些傳聞,偶爾從下人口中聽得幾句,最初還有點難過,漸漸地,也就不放在心上了,多的是閑暇,於是寄情書海,倒也自得其樂,她冰雪聰明,天資過人,才十六歲已讀完府內藏書,雖然還說不上才高八鬥,學富五車,但談古論今,卻也是信手拈來,洋洋灑灑。隻不過她獨居,無人知道,少人宣揚,不然這第一才女的桂冠她若想要,卻也輪不到別的女子去摘取。
一天,她讀到“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句子,心中對大好的河山生出無限地向往。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想到人生還那麼長,要在這白府終老卻是多麼的無趣,於是就收拾細軟,留了一封書信,就這麼離開了白府,這一走,就開始了她的後半生。
杭州西湖之美,世人皆知。白蒹葭一路遊山玩水,到杭州那天剛好是八月十五,於是就租了支小船,去了西湖中那三潭印月的小島賞月。那島上有三座石塔,她在那塔進而點上燈燭,洞口蒙上薄紗,燈光從中透出,宛如一個個小月亮,倒影在湖中。待到月上中天,月光、燈光、湖光交相輝映,月影、塔影、雲影融成一片。看得白蒹葭心醉神迷,直歎不虛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