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裏,已是心中明了,拿眼打趣地瞧楊過和郭芙,暗道:“這兩個少年男女年歲相當,品貌出眾,武功又好,加上從小一塊兒長大,彼此知根知底,真是再好也沒有了。”也有人想:“那少年雖然不錯,可是卻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要娶郭家大小姐,著實是高攀了。郭大俠果真是個厚道人,念著故舊之情,一點不計較這些。”
四小聞聽此言則麵色各異。二武緊握拳頭,卻不敢說什麼。楊過臉上神光煥發,雙眼亮如星子,激動地緊緊盯著郭靖。郭芙嘴唇動了動,便想出聲打斷,但當著滿廳賓客、世間豪俠,卻又不能如此拂了老爹顏麵。
隻聽郭靖續道:“我與內子成親多年,育有一女,”瞧了郭芙一眼,笑道,“便是這頑皮丫頭。她相貌和武功都還不錯……”郭芙大臊,黃蓉笑道:“哪有人像你這樣誇自家閨女的,真是個厚臉皮。”郭靖憨憨隨著眾人笑了兩聲,又道:“今日群雄畢集,望能請得兩位德高望重的前輩保媒,為敝徒和小女訂親。”
郭芙先前心中又羞又亂,這時反而冷靜下來。她見周遭眾人都樂嗬嗬地說“恭喜”,與郭靖遙遙舉杯,七嘴八舌地提名“媒人”,微微氣怒,咬著下唇想:“父親太過分了!咱們武林中人本就諸多行為不合禮教,他這時倒嚴守“婚姻大事,父母之命”的規矩,絲毫不與我商量就要決定我的終身大事了?想當年也不知是誰不做蒙古的金刀駙馬,偏要與我媽媽自由戀愛來著?”
楊過大喜,隻覺得如同做夢一般,整個人暈陶陶的,抖著手便想朝郭靖拜下去。一聲“泰山大人”已在嘴邊,忽見一旁立著的郭芙麵沉如水,嘴角泛起一絲冷笑,盈盈妙目清冷至極。
那種清冷如同塵世間最尖銳的冰雪霜劍,一瞬間狠狠紮進他的心,將他一腔熱情冷卻。
楊過看著郭芙,臉上的歡喜一點一點隱去,俊臉慢慢變得蒼白。他緊緊盯著郭芙的嘴唇,生怕她會突然開口說出什麼話來。但是,就算她什麼也不說,難道他便看不懂嗎?
楊過盼望時間過得快一點,再快一點,三下五除二拍板定下他們的關係,別給郭芙開口的機會,讓他能夠得償多年來的心願。
但同時,他心裏清楚知道,就算最終能夠與子偕老又如何?她不快活,他也不會快活。
他內心激烈地鬥爭起來,一時想:“師姐……芙兒,不會不喜歡我的,她隻是一時沒想通而已。等到關係確定了,自然會接受我的。”一時又想:“芙兒憑什麼喜歡你?她那麼美麗,那麼聰明,有那麼過人的家世,憑什麼一定喜歡你?你是個什麼東西?”
郭芙雖然生氣,但還顧著麵子,不想當場與郭靖爭執難看,但她心中想什麼,臉上已經帶出來了。旁人隻顧樂嗬嗬地打趣郭靖黃蓉,說些喜氣的話兒,黃蓉卻是一直注意著女兒,見狀心道:“糟糕,莫非我竟猜錯了這小丫頭的心思?”
郭靖將大夥兒推選出來的兩個老人家請到上座,正要招呼郭芙和楊過過來成禮,忽聽身後嬌妻“哎喲”一聲,連忙轉頭,見黃蓉手放在肚子上,微微蹙眉,緊張道:“蓉兒,怎麼了?”黃蓉緩了一緩,道:“不妨事,許是……許是動了胎氣……”這一下眾人都停止了笑鬧,郭靖擔心地扶著妻子臂彎,問道:“真的不妨事?要不要請個大夫看一看?”黃蓉道:“哪有那麼嬌弱,我到後麵歇會兒就好。”低聲道:“你今日行事太心急了。這婚事不忙定下。”拍拍郭靖的手,對眾人抱歉地笑了一笑,道:“靖哥哥,你替我好好招呼大家。芙兒,扶我過去。”郭芙走過來接過黃蓉,看也不看郭靖一眼,轉身朝側門出去。郭靖見女兒臉色冰冷,這才後知後覺,想:“莫非芙兒是不願意的麼?”又想:“她年紀小小,懂得什麼。蓉兒也太慣著女兒了。我這個做父親的,難道還會害她不成?她現在是識人太少,少不更事,以後自然明白過兒的好。”
想到這裏,又去看楊過,見他剛好收回放在郭芙身上的目光,低頭站著。廳中雖然人滿為患,但他身形蕭肅,煢煢孑立,卻平白帶著一股子與這熱鬧格格不入的冷清寂寥。郭靖見眾人暗暗議論,對楊過指指點點,又是歉意又是心疼,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但他慣來嘴笨,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楊過抬頭道:“師父。”郭靖歎了口氣,低聲道:“唉,委屈你了。這事原是我思慮不周,不該在這裏貿貿然提出來。你莫想太多,啊。”楊過輕輕搖了搖頭,笑道:“說句大實話,過兒很想叫你一聲‘嶽父’,不過師姐若是不願,誰也不能勉強於她。”郭靖結結巴巴地道:“她,她沒有不願……是你師娘不舒服……”對上楊過了然明澈的目光,他自己也說不下去了。楊過緩緩道:“師父願意將師姐交給我,我心中很是感激。雖然現在定不了親,我還是一樣會待她好。總有一天她能看見我的心意,隻要能有一絲絲回應,那我便此生無憾了。”
郭靖聽了,大為感動,回憶起當年與黃蓉相戀時的心情,與眼前這少年郎豈不是一般無二?隻想著心尖尖上那人,隻掏心掏肺要對她好。但黃蓉待他也是一往情深,卻比楊過的遭遇要好多了。郭靖正神思漫漫,隻聽楊過又道:“……就算她永遠不給我回應,我這輩子也沒法子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