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他的兒子麼?”
“然後呢?”軒轅皺眉。
罪衍閉上眼睛:“我們抵達了瓜州城外,紮營休息。這個時候,我們突然發現,派發給我們的棉衣,竟然全都陳舊無比,布料裏麵的竟然隻是破棉絮,不僅抵禦不了風寒,還有一種腐臭味。有人懷疑搞不好就是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瓜州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得到了消息,堅壁清野,閉城不出,而我們的糧草補給,也遲遲不來。我們就這樣,一邊加緊攻城,一邊派人回洛京報信。”
“砰”的一聲,軒轅一掌擊在桌上,臉色白如金紙,似乎想到了什麼。
罪衍繼續道:“雖然缺衣少食,但大家鬥誌不減,我們都認為這些或許是誤會,或許......隻有一個人,就是獨孤元帥嗅到了危險的味道,他勸聖上班師回朝,當然,你知道,已經占下了如此多的城池,沒有人甘心就這樣铩羽而歸,渴望立功封侯的年輕將領尤是。”罪衍苦笑道:“說來慚愧,拚命鼓吹繼續攻城的將領,除了獨孤嘯之外,我也算一個。於是,經過爭執,聖意獨裁,獨孤元帥終於妥協了。隻有不過四分之一的傷兵和家中的獨子被允許離開北疆,我雖然也是獨子,但是立功心切,所以也留了下來。”
他又深吸了口氣:“我永遠都忘不掉那天,我們終於攻進了瓜州,可是誰都沒有想到,竟然是一座空城,除了一些老弱傷兵,連一粒糧食都沒有剩下。就在我們休整的當夜,城門被關上了。有人縱火燒城的同時,從地窖裏,從民居裏出現了數不清的敵人,凶悍之極,想必都抱著誓死的決心,就算不和我們在戰場上同歸於盡,也沒想過能在漫天大火裏活下來。”
一道驚雷劈開天際,在電光照耀下,罪衍忽而痛恨,忽而悲涼,而雨下的更加大了。有人推門進來,軒轅瞥見鍾衡臣臉色驚恐,周身濕透地站在那裏:“陛下,雨太大了,顧大人已經派人來了,恐怕還會有澇災,甚至這個山都會......”
軒轅大喝一聲:“閉嘴,出去!”
鍾衡臣臉上有幾分委屈之色,還欲辯解些什麼,赫連趕緊向他使眼色,才忿忿地出去。
罪衍端詳著軒轅,露出長輩一般的微笑:“原來你就是當朝聖上,難怪你剛剛的神情,那麼像你舅舅。”
軒轅沒有轉身:“你接著說罷。”
“情況危急,獨孤元帥命獨孤嘯護送聖上,哦,不,聖上是你,應該是閔帝出城,而我們則繼續和敵人廝殺。後來的事情,想必兩位已經知道了吧?”罪衍看向他們,卻發現軒轅和赫連都沒有反應,笑笑,“我被俘虜了十年,突厥大赦放歸的時候聽說自己成了元祐之難的罪魁禍首,而獨孤嘯在鳳翔為了掩護聖上突圍以身殉國。我前麵提到的那些人,要麼是死在了突厥,要麼就是戰死在瓜州。”
時隔多年,罪衍的眼中依然有淚:“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有那麼多錦衣玉食,高床軟枕的少年郎,還有更多的,是有父有母,有妻有兒的莊稼漢。他們每個人,今天我回想起來,都是好人,都是好人呐!”
軒轅閉上眼睛,掩飾心裏蠢蠢欲動的軟弱,就在這時,他聽到遠處傳來依稀的聲音:“陛下!快下山,可能會有山崩水湧!”
軒轅睜開眼睛,聽到顧秉聲音的瞬間,腦海竟又是一片清明。回頭看向罪衍:“朕信你說的全是實情,現在恕你無罪,你快跟著朕一道下山吧。”
罪衍笑了,疾步走出去,領著他們走上一條極窄的小道,暴雨依然在下,山路泥濘不堪,每一步都顯得無比艱難,到了後來,鍾衡臣幾乎是赫連背下去的。
眼看就快到山腳了,軒轅隱隱約約已經看到了顧秉的身影,他沒有打傘,帶著十幾個人在寒風之中苦等,暴雨中有些搖搖欲墜。
突然山體傳來一陣轟鳴,軒轅感到有人把自己推了出去,天地旋轉中,他聽到顧秉的喊聲:“殿下!”
撕心裂肺,帶著哭腔。
他都忘了孤已經是皇帝了,軒轅昏昏沉沉地想道。
第六章:北客來稀路阻難
軒轅在一片風雨聲裏醒轉,睜開眼卻發現安義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看著他,有些費力地坐起身,皺眉問道:“顧秉呢?”
安義哇地一聲哭出來:“陛下,你嚇死老奴啦!如果陛下有了什麼三長兩短,老奴拿什麼去見先帝先皇後於地下,拿什麼去向朝中眾臣交代,太子尚且年幼,偌大的江山該怎麼辦啊!”
軒轅頗有些無奈地聽他念叨了將近一炷香的功夫,略作安撫,才問道:“朕睡了幾日了?”
安義伸出兩根手指:“陛下你昏睡了兩天,上天護佑,有一老僧擋在陛□上,所以陛下隻是偶感風寒,並沒有什麼皮肉傷。對了,這是那個老僧手裏緊緊攥著的。”
軒轅看見安義手裏有一個清洗幹淨的馬鈴鐺,被歲月糟踐得久了,滿是銅綠,上麵依稀還有繁複的字樣。
軒轅接過來,分辨了許久,悠悠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