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蜀的戰況倒是近來為數不多的喜事,叛軍被吐蕃和南衙府軍擊潰,西蜀王率不到一千精騎逃往突厥。顧秉則立刻派遣得力幹吏前往劍南道安撫百姓,收編部隊,並履行允諾,將軒轅的叔伯堂妹,一個豆蔻年華的小郡主嫁去吐蕃,同時通商互市。

雖然聊有慰藉,但想起撲朔迷離,讓人雲裏霧裏的北疆戰場,顧秉隻覺得頭痛。於是他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隻在累極時才能小憩稍許。有時躺在床上睜著眼睛,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做;有時也會像軒轅那般披上衣服漫無目的地瞎轉,然後在一個熟悉或者陌生的地方停下來,再往回走。

更多的時候,顧秉會回到中書省或是府中的書房,在案牘卷宗中熬過許多天光,直到東方大白。幾日下來,原本就清瘦的顧秉更是形銷骨立,別說秦泱黃雍幾個逼著他多加將息,連為人刻薄從不管閑事的蘇景明都催他休養,免得麵白無華,病體支離讓人覺得白日撞邪。

遇到這種場景,顧秉多半付之一笑,換來旁人數聲歎息。

可顧秉沒有辦法,擔心到了極致,閉上眼盡是北疆。朔風獵獵的北疆,暴雨驚雷的北疆,箭矢如雨的北疆,血流成河的北疆。

軒轅明明該在那裏,可他卻找不到他。

第九章:垂死病中驚坐起

河北道的雨季竟是如此漫長,甚至連這個夏日都有些不同尋常的寒冷。軒轅黑色披風外加了件蓑衣,很是不修邊幅地斜靠著轅門,遠眺著幽州城。

巨大的城池如同一頭黝黑的惡獸蟄伏在地府入口,隨時等待著將來犯之人拆卸入腹。

“建造這座城池想必花了不少銀子吧?”軒轅懶懶地問道。

周玦縮在厚實的貂裘裏抵禦陰冷的淫雨:“顧秉的密報上說耗盡了河北道三年的賦稅。”

軒轅很是漫不經心:“勉之真是沒見過世麵,諸王之中,朕的這個王叔算是小氣,聽說西蜀王為愛妾打造的黃金屋就不止這個數。”

周玦打哈哈:“那陛下考慮送勉之什麼?翡翠榻,珊瑚樹還是瑪瑙樓?”

軒轅笑:“要當昏君還不簡單?朕大可考慮效仿漢哀帝,無邊江山朕與他共享嘛。”

周玦忍不住白他一眼:“陛下有些自作多情了,人家顧秉的誌向怕是周公管仲,怕是未必願意當您的董賢啊。”

軒轅笑的沒皮沒臉:“那無妨,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大不了朕去當他的男寵便是了。”

周玦長歎一聲:“陛下,臣拋家棄舍隨陛下親征,不指望能立一番功業,可也從未想過要陪陛下站在冷雨之中討論陛下的閨房之事。”說罷,指指身後的營帳,“陛下,您不覺得您應該解釋一下麼?”

若是有膽大的細作前來查探便會驚訝地發現,這北征大軍的營帳竟是十帳六空,起碼六萬大軍連同大將軍赫連杵,右將軍獨孤承都趁夜離開主營,不知去向。

“陛下,你到底怎麼想的,能不能和微臣透個底。”周玦覺得自己的忍耐已經快到極限了。

軒轅看他一眼:“天天站在這裏,是不是有些無聊?我說伯鳴,要不咱們出去跑一圈吧?”

此刻的中書省眾人卻是憂心如焚。眼看著糧草都快耗盡,軒轅和他的二十萬大軍,卻遲遲不見動作。

由於顧秉已經連續高燒三天,被太醫強令留宮臥床,於是眾人便隻能在太極殿的病榻上商討此事。

秦泱一進宮門就瞥見顧秉臉色慘白地躺在榻上讀著邸報,不由得皺起眉頭:“都已經病成這樣了,為何不回府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