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鋪背後是顧家古宅,還是清末的建築,裏頭花木長得高出了圍牆,紅磚牆上爬滿了藤蔓,氣息十分清新。也許是映著背後龐大的顧家古宅,這繡房顯得小而發暗,但又或者是主人故意讓它發暗,那些各色明豔複雜的花紋就在色澤不明的綢緞錦繡上出奇的鮮明。猛一看這店暗紅古老,再一看,便覺得滿店是那五色絲線的精魄。這店鋪並非為人存在,而是為那數百年數千年流傳下來的五色針線的魂魄而存在的,連店裏的呼吸和空氣,都是屬於它們的。
這一家叫做“顧家繡房”,從屬於蘇繡的一支,這店和古宅聽說清初康熙帝的時候就有,一直傳到今天,已不知是第幾代和幾百年了。
“心心複心心,結愛務在深。一度欲離別,千回結衣襟。結妾獨守誌,結君早歸意。始知結衣裳,不如結心腸。坐結行亦結,結盡百年月。”她在烏木板門口刺繡,繡的是一條圍巾。那圍巾以錦製成,紫色為主,繡著一枝茶花。紫色自深紫到微藍過渡,在淺色到微藍的時候一枝茶花如帶著一圈光暈那般探了兩個枝頭出來,葉色翠綠明亮,花色青白而微黃,枝幹雖然纖細而不失蒼蒼,是一條極盡精細的圍巾。她正在上麵繡一行小字,那是孟郊的《古結愛》。
這條圍巾,她要送給去年在唐川邊因為救人而不幸摔下河堤死去的男友桑國雪。而她是鍾商市鍾商大學漢語言文學係二年級的學生,是顧家的女兒,姓顧名綠章。外祖父母已經去世,祖父母在三十年前的某次意外中失蹤,偌大的顧家繡房,如今隻剩下顧綠章的父母顧詩雲和顧??在支持著這個延續了數百年的家。
淡淡的四月陽光下,她膚質溫柔、眸色清晰,纖細的眉線隨眼瞳彎曲,淺淺的唇色在陽光之中泛著潤澤,看著繡針繡線的眼色平靜、清晰、溫柔而專注。認識她的所有人都說,綠章是一個溫柔的人,在一起很平靜,感覺很放鬆、沒有壓力。她很定性,從不幹擾別人的思維和決定,喜歡安靜,當然也不討厭熱鬧,隻是如此而已。
一轉眼,國雪已經去了一年了。她停下針望著門前的青石板路,顧家繡房位於鍾商市最古老的小巷風雨巷末,左右都是同樣古老的民宅,有燈籠店和繩結店。顧家繡房是其中不起眼的一座,但店後的顧家古宅卻是風雨巷中占地最廣的一座,它曾有過輝煌。
風雨巷裏的青石板早已殘缺不全,曾經有過的被板車壓出的車輪槽如今竟也漸漸磨平了,剩餘的青石閃著被千磨萬磨之後比玉還光滑的光澤,陽光照在上麵,出奇的溫柔寂寞。
今天是星期一下午四點,這個時候沒有什麼行人。鍾商大學就在風雨巷口左邊,她今天沒有課,後天是國雪的忌日,想回來把這條圍巾繡完,燒給國雪。想繡這條圍巾還是國雪在的時候的事,那時候想給他賀生日,如今卻剩了忌日。
“綠章。”顧詩雲拿著一個盒子從繡房裏走了出來,“我曬曬這個漆盒,幫我看著。” “好。”顧詩雲把從繡房深處翻出來的古漆盒擱在曬得到陽光的桌麵上,“這是你媽從倉庫裏找出來的,康熙朝的東西了,兩百多年了。” “這是什麼?”她放下圍巾,訝然看著顧詩雲放在桌上的漆盒。
那漆盒烏黑亮麗,擦去灰塵仍像新的一樣,三十厘米乘以五十厘米的模樣,高度隻有五厘米。盒麵上不知以什麼工藝畫著一隻怪物,那東西長著一張人臉,卻是老虎的身體、滿身條紋,那張人臉是一張長籲短歎的書生臉,雙眼愁苦。微微動一下盒麵,老虎的條紋和人眼閃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