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珞發現了這個狗洞,可比從天上掉下一塊金子還要歡喜。他俯下`身,半趴跪在地上,比劃了一下:頭可以過去,肩還差一些。
他伸手在洞口四麵推了推,拔出兩塊鬆動的磚來。
這下就差不多了。
他低了頭,雙肘著地,從那洞口一寸一寸挪將出來。屁股經過的時候,略略的被卡住了些,他微一用力,人倒是過來了,卻伴著一聲哧響。
他暗叫不妙,伸手一摸,果然衣裳的後擺被劃破了一個口子。
這件湖藍色的衣裳,是青珞最體麵的衣裳了,何況又是林子驄送給他的──其實是林子驄出錢,他去買,可在青珞心裏,這跟送給他一般無二。現在被劃破了,青珞實在心疼得緊。
可是沒時間為這個難過了,天色已然昏黑,正是錦春園最忙最亂最沒有防備的時候,阿端隻有趁這時走,才不會被人發覺。
這樣想著,青珞加快腳步,向著自己和阿端的住處去了。
十九
阿端在暖音閣裏焦急的等待著,直到天黑,林子驄才從外麵回來。看見他,阿端的眼淚又綴成了珠子。
“怎麽了?”林子驄嚇了一跳,隻覺地感到有事發生。
“林公子,你救救我!”
阿端就把小九跟他說的話又給林子驄重複了一遍,林子驄不聽還好,這一聽,氣往上衝:“我看他敢!”
阿端拉著他的衣角:“我該怎麽辦?”
林子驄本想說要去找“老爹”算賬,心中忽然一動,暗想這不正是上天賜給自己的好機會?以前怎樣都勸不服阿端離開青珞,這一次,他想不走都不成了。
想到這裏,林子驄握住阿端的手,道:“阿端,你信不信得過我?”
阿端點頭。
“那就好。阿端,老實說吧,我在此間的事務早已了結,之所以留在這裏,就是要帶你一起走。現下你哥哥已經容不下你,你願不願跟我一同到京城去?”
在林子驄回來之前,阿端等他的時候,心裏就已經想過,萬不得已便同林子驄一同離開。這時聽他發言,隻是微微一怔,隨即大力的點頭。
林子驄大喜,心想事不宜遲,道:“那好,咱們現在就走!你可有什麽東西要收拾?”
阿端想起自己那個“家”,除了幾件舊衣裳,實在別無長物。“沒有,隻是……”
“隻是什麽?”林子驄追問,深怕他再又反悔。
“隻是我哥哥……”
林子驄跺腳道:“咳,那等無情無義之人,你還想他做什麽?”
“別想了,別想了!你哥哥被我關在柴房裏,一時半會兒出不來,你們怎麽說的?”小九邊說邊跑進來。
林子驄道:“阿端答應跟我走了。”
“那敢情好!”小九喜得一拍巴掌,又道,“你們還是要快走,‘老爹’也不是省油的燈,被他發現了,大家都要倒大黴!前頭人多眼雜,咱們從後門走,我去給你們準備馬車,你們收拾停當了就趕緊出來。”
他是來也匆匆,去也如風,一眨眼的功夫,人又走了。從頭到尾,林子驄和阿端連插句話的工夫都沒有。
林子驄歎道:“這位小九哥雖然出身市井,道不失為一個古道熱腸的性情中人。阿端,倘若他是你哥哥,你可該幸運多了。”
阿端默然不語,在他心裏,何嚐沒有這樣想過?可是青珞畢竟是他的嫡親兄長,血濃於水,怨恨不得,割舍不下,他低聲道:“我想給我哥哥留一封書信,讓他知道我離去的平安,不要再掛念我。”
林子驄心想你哥哥的眼裏隻有銀子,哪裏會掛念於你?但他終究不肯傷了阿端的心,道:“你寫吧。”
這封信也許會泄漏了他們的行蹤,但林子驄自恃手中財勢,也全然不在乎。
寫好了信,兩人相偕來到後門,那小九早已等候多時。阿端上了馬車,少不得拉著小九的手說幾句感激的話,道一道離別的傷感,灑淚而別。
臨走,他把一封信塞到小九手上:“請你交給我哥哥。”
小九心想:你哥哥正在柴房裏關著呢,我要敢去,定被他大卸八塊不可。他為人這般可惡,不如讓他多吃些苦頭,反正這兩天之內,夥房定會出門買柴火,到時候再將他放出來不遲。這封信,我就先放進他屋裏好了。
打定了主意,回去把信放在青珞桌上。他自覺辦了一件好事,心中歡喜,哼著小曲出了門。猛地一抬頭,忽然看見遠遠的一個身影走來,月光下依稀是青珞的模樣。
他怎麽自己出來了?小九隻嚇得魂飛魄散,掉頭就跑。心想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出去躲個十天八天再回來吧。
青珞推開自家房門,見屋裏黑著燈,先是一愣。四下裏尋人,不見阿端的身影,心想這孩子素來老實,多半出恭去了吧。
他並沒有多想,隻是焦急地把自己的床從牆邊推開,整個人鑽到了兩者的夾縫之中。
那牆是用白粉刷的,經年日久,破損在所難免。可是有一處,牆皮竟完全脫落,黑乎乎地露出裏麵的方磚來。隻因有木床擋著,平時也看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