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敢反駁,敢說話的胤禛康熙又直接視為隱形人。

“不說話?”康熙冷哼:“不說話就跪在這好好的反省反省。行了,其他人都散了吧。”又和緩幾分,轉頭對四福晉烏拉那拉氏道:“鈕鈷祿氏要缺了什麼,你不必找老四,直接寫折子遞上來。”

烏拉那拉氏臉上的表情十分乖順溫和,她盈盈一拜,“謝皇上隆恩。”

康熙留了兩個人守著胤祥,起身領著眾人回暢春園去了。他這一走,其他人也不好意思再留下來看戲,摸摸鼻子各自拜別作鳥獸散。

倒是胤禩,看著胤禛,心裏恨得幾乎要把他勾出一層血來——他放在心裏珍惜的人,如今為了他巴巴的跪著受苦。他恨不得撲上去生吃了這禍害!

再忍忍,等他重新謀劃登上皇位,他便不用再受這份苦楚。心裏雖這樣想,麵上卻不能做出一點不對的樣子,隻跟著人流一塊兒散了出去。

天上猛的炸出一聲悶雷,如同打在人的心上。

天色如同驟然緊閉的昏暗的房間一般,雍親王府似乎被厚重的雲層壓得幽暗悶熱,胤祥依舊跪在地上,旁邊幾個胤禛新進的謀士心腹不知胤祥胤禛二人的關係,見自家主子跟著一塊站在一邊,難免心急勸道:“十三殿下,今兒是皇上親辦的,這麼一鬧騰麵上下不來。您就順著皇上他老人家,低個頭認個錯。”

“是啊是啊,殿下,皇上他老人家不過是要個台階下,並沒有治罪的意思,您何必拿自己的身子骨折騰呢?”

“殿下······”

胤祥看著眼前一點一點砸下來得雨滴,漸漸的變大,成了瓢潑之勢。他睜著眼睛,好似不願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他的心情一如他臉上的漸漸發白的神色,夾雜著困惑晦暗得仿佛一件被拋棄已久的早已遭受鏽跡啃噬的鐵器,他唯有麻木沉默地應付著眼前流逝的時光。這大概也算是一種毅力吧!

又或者是抗拒。

後來的胤禛終於想明白了——胤祥身體真正意義上的衰竭應該就是那個大雨中的午後,在雍親王府的台階上暗淡的摔倒開始。

他一直記得兒時自己的養母佟佳氏告訴過自己:一個人,如果生的美若天仙,就要時刻準備為此付出代價。因為它可以成為你的財富,但同時也可以成為一切災禍的源泉。

而胤祥的一切從十三歲起就離他自己而去,它們被上天送給了他的哥哥胤禛。

在胤禛後來孤獨的日子裏,他感謝阿瑪留給他最最珍貴的,不是人人想得到的尊貴帝位,而是那個會溫柔注視著他的十三弟。胤祥是天賜給他的,是他帝王孤寂的生涯中最為動人的禮物。

現在想來,胤祥想要他從裏到外從一而終的執著又希望他子嗣豐沛的矛盾,在某種意義上也為他自己帶來了身心的煎熬。

大雨後和煦的陽光踴躍地流入,雍親王府的主臥房內頓時一片開明起來。胤祥躺在床上眯起雙眼以緩和突然強烈的光線,環顧著四周。隨即發現胤禛坐在自己身邊,還有不遠處一個女人在暖和的陽光下靜悄悄的坐著。

胤祥喉嚨裏發出一聲囫圇的聲響,胤禛看著他手指的方向,連忙道:“是錢拭眉。”又扶著他喝了一目中藥,心疼道:“你暈倒了。王太醫來看過了。你的膝蓋受了寒,最近幾日隻怕行動有些不便,我一會兒便奏請阿瑪,將你留在王府裏照看。”

胤祥緩了緩,清清嗓子搖搖頭,歎道:“今日是我莽撞了。眼下的局勢來得不容易,你別這樣做,叫我一個人破壞了這局麵。”強撐著半個身子支起來,對驟然對他跪下的錢拭眉道:“你懷著孩子,別跪了。我也該走了。”

久不說話的錢拭眉,此刻突然抬頭對胤禛道:“王爺能給妾身一盞茶的時間麼?妾身想單獨和殿下說會兒話。”

胤祥和胤禛認識錢拭眉已經很久了,可以說胤祥甚至將錢拭眉看做知交,此刻他有了理智自然笑道:“怎麼不可以?四哥,你先出去吧。”

胤禛自覺犯了錯,乖乖出去了。

“十三殿下,對不起。”錢拭眉坐在床前的腳踏上,頭低低的垂著,幾乎要藏進胸口裏,“王爺······王爺是被我下了藥······這個孩子不是他自願的。”

“為什麼?”

錢拭眉抬起頭,直視著胤祥,她哭了,這是胤祥第二次見她哭而第一次是朱鴻玉死的時候——這仿佛是很久遠的事情了。

“我沒有辦法了。你知道麼?前幾日皇上下了密旨要讓倉津把玉林生的孩子過繼給你,他幽靜了倉津,這一切都在昭示著康熙對倉津已經動了殺心······他也曾經命我的阿瑪入宮,那一次若不是阿瑪命大險些就······我也是一樣的。我不想死也不能死,而我隻有懷上愛新覺羅家的骨肉才能活命,我知道!”

錢拭眉頓了頓,冷笑道:“他破例直接將我升為側福晉,他的內心甚至期盼著這樣可以讓其他人嫉妒,可以殺了我。”

“不會的。”胤祥拍拍她的頭,道:“阿瑪曾經答應過鴻玉善待你,他是帝王,不會食言。”

“您錯了,他首先是個人,其次才是一個王者。他感到了自己迅速的衰老,他的恐懼讓他不得不提早開始處理他曾經留下的棋子們,那些秘密的事情,他要一塊兒帶到地下。而我,不過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