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額上還有淡淡的淺黑色烏龜痕跡,夏航又想笑,馬上開口轉移注意力,“老師,我不去小啞巴家,他……”
“小啞巴?”陳老師很訝異,“你們是這麽叫同學的?”
夏航平常“小啞巴”“小啞巴”地早叫順口了,一激動就脫口而出,被人問起來反倒想不起他的本名。
突然,一隻大手從背後勾住夏航脖子,另一隻握成拳頭在太陽穴上輾轉按壓,“你這小子,平常欺負人都欺負慣了。虧人家林放還幫你做數學習題,你這小子根本就是小白眼狼……”
“什麽?”夏航跳起來,心虛道,“就,就一次而已。”
心想,那張折疊的紙條明明已經被收起來,老頭子怎麽會知道?
“就一次?!”還想要幾次啊?
死老頭,死老頭,死老頭……夏航在心裏碎碎念。
“給你!自己回家重新做一遍,明天交上來……”
“什麽?”夏航打斷他的話,“怎麽是這張?”
夏航站在林放家門前,不斷催眠自己。
是偶然路過;是偶然路過與自己家相反方向;是偶然穿過三條小路;是偶然多繞了幾次同樣的路線;是偶然向兩個路人打聽;是偶然想起林放的作業沒有拿,重新跑回學校;是偶然穿過陰暗的樹林;是那麽多的偶然。
按了門鈴,不一會一位中年男子走出來,眉目間有和藹的溫柔。
“你是來找阿放的嗎?”
“恩,老師讓我來送作業。”不是我想來,偶然路過的。
“那快進來吧。”低沈的聲音,繞在耳邊,“阿放這孩子,終於也有好朋友了呢。”
夏航想了想,那句“我不是他好朋友”的話還是強壓了下來,改成,“林放病得很嚴重嗎?……都沒來上學。”
“這孩子昨天冒雨跑回來把我和他奶奶都嚇了一跳……”
“那……那我去看看他……”
林放原本很平凡的五官此刻正醜醜地扭在一起,隻有略顯蒼白的膚色上一抹還勉強算動人的紅暈。
原來並非所有的生病都如小說般美好。需要不停地更換額頭上的冷毛巾;需要不停地把踢掉的被子重新蓋上;需要忍受一個病人因難受而扭曲的臉。
夏航想起書包裏的數學習題。熟悉的字跡,淡淡的鉛筆印,一筆一劃很用心。夏航用手托住下巴,仔細觀察起林放,細軟的頭發,蒼白的臉,那雙睜開時看人總是小心翼翼的眼睛,薄唇緊抿,仿佛從來沒有認識過林放一樣。
那後半部分的考卷明顯是林放的筆跡。夏航不明白為什麽林放會幫自己。明明就該是有仇必報,仇人相見就分外眼紅,老死不相往來。
夏航抱住頭,半天低低吐出句,“該怎麽辦啊?”剪不斷,理還亂。
林放一睜開眼睛,首先印入眼簾的是夏航亂撓頭發的樣子。
做夢吧,他想。
眨了眨眼睛,又重新閉上。
躺在床上,林放覺得自己快漂浮起來,朦朦朧朧間一隻手摸上了脖子,摸上了臉頰,最後停在頭發上,頭發裏都是怪味的汗,被撥撩得散發在房間裏。
林放偏過頭,那手還是不依不撓地緊靠上來。猛地張開眼睛,是放大了的夏航的臉。
夏航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手尷尬地停在林放頭上,指尖感染到的溫熱一下子擴散到全身,像燙手的山芋馬上抽回來,眼睛避開兩人的對峙。
林放躺在穿上發燒到神誌不清,隻覺得夏航的手冰冰涼涼很舒服。於是,偷偷攥住夏航的手,被甩開。攥住,被甩開;再攥住,再被甩開。
夏航忍著羞澀吼出聲,“幹什麽!別拉拉扯扯的。”
很快那邊就沒了動靜,夏航卻突然懷念起那雙手的溫度。像被燒灼的燙,更多的是難以言表的美好。斜眼向床上瞄去,林放側身躺在床上,彎身成弓形,棉被拉到麵部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