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竟是看不出年紀的,就像是很久以前畫在牆上的神祗的像,男女莫辨,無一分一毫不盡造物之極致,卻不知為什麼,讓人起不了親近之意,美人推了推還在睡的少年:“清桓,冉清桓!起床,豬,快點!”
少年躲開他的魔爪,一翻身滾到了大床裏麵,仍然沒有要起床的意思,嘴裏含含糊糊地嘟囔道:“一分鍾……”
“都幾點了,還一分鍾!”美人一把掀起他的被子,空調的陰風立刻打到少年身上,他勉強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目光呆滯地看著正前方,死魚一樣地動都不動一下。
美人被氣笑了,伸手用力擰他的臉:“起來!”
少年掙紮了半天才撲騰起來,沒好氣地抱怨:“我昨天回來的時候可都三點了……那小姑娘被陵園裏的鬼氣嚇著了,消了她的記憶也不行,一離開我就做噩夢,好不容易哄好的……鳳瑾,你丫周扒皮麼?”
“你自己學藝不精吧?”叫鳳瑾的美人把衣服丟在他臉上,“那是因為她潛意識裏還有痕跡,刪個記憶都刪不幹淨——對,我周扒皮,人家好歹是半夜雞叫,我這叫中午鴨鳴麼?你還 吃不吃午飯了,大少爺?!”
“唔?”少年眨眨眼睛,抬頭看看掛在牆上的鍾,“嗷”地一聲鬼叫,“啊,十一點半了?”
鳳瑾撇撇嘴,把史上最抗擊打的手機扔給他:“你的朋友好像在找你。”
冉清桓接過來看了看,一個未解來電一條短信,署名都是“掛科專家”,他打開短信,一看樂了,隨口說道:“這小子JAVA期末大作業居然過了,晚上請我吃飯,又有飯局了……”他馬上意識到說錯了,閉上嘴,無辜地衝鳳瑾笑笑。
“他作業過了為什麼請你吃飯?”鳳瑾手臂抱在胸`前,淡淡的目光注視著他。
“那什麼,不是我給他算了一命,吉言他必過的麼……嗬嗬……”
“是你替他做的吧?”鳳瑾打斷他,正色下來,“清桓,我說過多少遍了,別做用不著的事情,也不要學沒必要的東西……”
“我錯了我錯了,我真錯了。”冉清桓立刻從善如流地認錯,“下不為例,絕對。”
鳳瑾看了他一會兒,輕輕地歎了口氣,轉身出去:“你快點,一會兒飯涼了。”
“遵命!”冉清桓中氣十足地喊了一聲,臉上卻在鳳瑾看不見的地方平添了幾分落寞神色——用不著的事,沒必要的東西……這個時代最重要的三個技能,英語、計算機、駕駛,對我來說都是用不著的事和沒必要的東西麼——你要利用我做什麼,何不明說呢?我又怎麼會忤逆你的意思……
十二年前的事情,到如今念及,居然仍舊曆曆在目,冉清桓仿佛一睜開眼就在京郊的一所孤兒院裏,白色的牆壁,周圍正常的、或者多少有些毛病的孩子們,個個早熟而敏[gǎn],要知道,天真是某種特權,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幸擁有。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多少是有些與眾不同的,能看見很多別人看不見的東西,比如那個死於痢疾已經十年、卻逡巡著不肯離去、一直蹲在牆角的小姑娘,悲傷著注視著自己孩子成長的女子,甚至還有孤兒院建立前,這地方住過的一個自盡的富家小姐,每日每夜漫無目的地飄過走廊教教室,哼著遙遠年代的歌。
而他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不同,無論是在大人還是在孩子眼裏,都是仿佛傳染病一樣唯恐避之不及的東西,在孤兒院混的還不算太糟,他還不想早早進入精神病院,或者所謂的特殊人類研究所,被人像對待動物一樣渾身插滿試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