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罷了吧。”
閑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幾多時,章台故柳,牆頭馬上,卻都抵不過世間風雨。
冉清桓清秀而常年顯得蒼白的臉上分明是了然,江寧一震,投過去卻是感激的目光,餘徹用力閉上眼睛,舉杯向他相敬,而後一飲而盡,到底有人是什麼都明白的,到底有這麼一個人……能夠知己知事。
尹玉英難以置信地望著冉清桓,好像他說出了什麼滑天下之大稽的言論,張張嘴,卻為這三個人之間奇異的互動迷惑了,莫名其妙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坐中沉靜下來,所有人寂寂無語,牽扯出各自心事。
尹玉英久在邊關,對於朝中的事情,多少是有些陌生的,就算知道眼下滾滾翻湧的明爭暗鬥,恐怕以他的性子,也一時想不到什麼,冉清桓卻是日複一日地把這些收在眼皮底下,三言兩語,便已經明白了餘老夫人在意的究竟是什麼。
大景初定,朝中兩方麵的勢力開始隱隱對峙起來。
一派以太子太傅蘭子羽為首,另一派則是大司徒羅廣宇執牛耳,後者在戰爭的年月裏並不顯山露水,卻因為當年西戎混戰的時候,剛好被還是錦陽王的鄭越指派負責在科舉,在這些貧寒學子出身的新派官員裏麵人員極廣,說起來算得上是門生傾朝。
羅廣宇一直力求改革,廢除過去種種弊端政策,這在冉清桓這個始終能跳出當時圈子的“後人”來看是很有進步意義的,然而問題是,到底這樣的改革有沒有條件和能力進行下去,又會給社會造成什麼樣的負擔。他許多本意自然是好的,卻並不一定真的符合實際。
這些年科舉盛行,寒門子弟們建立起自己的圈子勢力,然而紮根在這片土地上的世家們仍然是一塊毒瘤。這些人遊手好閑,壓榨百姓,偏偏官當勾結,勢力又大得很。
九州最後混戰的時候,冉清桓一場大水衝垮了九州的糧倉,無數人流離失所,死傷的百姓甚至要比戰場上的軍人還多,被打壓得有些抬不起頭來的世家勢力,則選擇了最有風險也收益最大的時機,兼並土地,暗地的結盟和交易——等到冉清桓從傷痕累累中回複過來的時候,局麵多少變得有些無力回天了。
羅廣宇主張對地主們征收重稅,可是這位老先生顯然沒有學過經濟學原理,對田畝征稅,這個錢歸根到底是誰交的?你以這種名義向世家們征收稅費,然後他們在通過田地的租金克扣到農戶身上。若是趕上災荒年景,都能想象得出有多少人會因為這個上吊!
餘徹的弟弟餘明,早在當初冉清桓把他帶到西戎戰場的時候就看出來,這個年輕人心性過於光明磊落,不是從政的料子,餘家這一代的家主畢竟還是要落到餘徹頭上的,上百口的性命生計都在他一個人身上壓著,他不可能想那些言情小說的“偉大”的男主角一樣,為了兒女私情而放棄自己的責任。
而江寧原本隻是個普通士卒,沒有什麼背景,所以憑借的,完全是其人的才華,他在政治上的立場總是和餘徹……不,是和餘家相左的,除非就像他現在的決定——遠走邊疆,再不理會這些紛亂人事。
何況,這些家族眼裏,婚姻是個永遠的交易話題,可是,從來和感情無關。
冉清桓可以想象,就算餘徹不願意,餘老夫人自然也有百十種法子來算計到他和某個女子建立他所抵製的那種聯係和責任關係,這些餘徹不說,不是怕傷害什麼人或者上演一出狗血的倫理愛情劇,而是沒有必要——以江寧的驕傲,就算千般萬般的理由,隻要結果是一樣的,就意味著,已經永遠失去這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