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著看山間顏色,不語。

兩人間沉默流淌,卻有著一股子安寧味道。蘇晚麵色淡然,眼底是難見的清瀲,幽幽道:“季公子,若蘇晚命薄,今日有人打擾,替我向來人轉達一句話,惜取眼前人。”

“你知道何人會來?”

蘇晚想了想,搖頭,又點頭,道:“穆旬清自是不會親自來,可最近進穀尋我的人,都是他遣來的。十日還未間斷,怕是不見屍體不肯罷休。”

季一不語,抬眼看向朝陽。蘇晚繼續道:“若能順利解毒,我卻因毒素入腦,癡傻瘋癲……我房內枕下有封信,麻煩公子將信送給那人。”

“姑娘……”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蘇晚看向季一,麵上平靜,“失憶前我不知季公子為何人,既然恢複記憶,又怎會不知?久聞雲國風國交界處有一澗溪穀,當年我國慘敗,雲國皇帝親自與皇上立下契約,不求黃金,不求城池,隻要皇上立誓,無論二國交戰時,抑或風平浪靜時,不擾澗溪穀。他與雲國往來密切,季公子又與雲國皇親關係匪淺,去年他在穀外有意避諱,那時你便知曉他的身份了吧?”

蘇晚笑了笑,季一撇過眼,微微頷首,輕聲道:“各人私事我不該插足,為醫者,隻管醫病救死,其他一概不該問。即便他未曾托我醫你,我也會全力以赴,若姑娘對這隱瞞有所怪罪,季一賠禮,但那時我當真覺得,姑娘順從那位公子的意思,忘記一切反倒更好。”

“我怎會責怪季公子?”蘇晚輕笑道,“若非季公子,我早便命喪黃泉。季公子,你是我見過最幹淨的人了,不該為我染上塵埃,但我有一事,不得不求。”

季一一怔,驚詫道:“姑娘有話直說便是,說不得求字。”

“我知曉季公子視我為朋友,用‘求’字反倒踐踏了你待我一片好意,隻是如今我與他橋歸橋,路歸路,欠他的,今日之後便還得幹幹淨淨,我不想與他再有任何牽連。還請季公子無論如何都替我瞞住行蹤……”蘇晚垂著眼,頓了頓,突然嗤笑一聲,“他太了解我,從始至終我便在他掌心,逃不出,繞不開。我恢複記憶那夜,他算準了我會去那個山頭,我跳下懸崖,他也算準了我不會輕易言死,甚至我隻能來找你,他也算準了。可我也了解他,從我恢複記憶那一日,他不會來找我,不會主動過問我的生死。季公子,蘇晚隻望你莫要主動放出有關我的任何消息,特別是這個孩子……”

蘇晚的話戛然而止,山風刮散她最後的尾音,縈繞在山間,有了回音一般回響在耳邊。

“隱颯閣不是人待的地方,這孩子暫時不可讓他知曉。”蘇晚的聲音輕緩地響起來,她垂首看著腳下奔流不息的河流,淡淡道,“他對我,有恨。其實我無法斷定……他會待這孩子如何……”

季一看著蘇晚的神色,心中泛酸,忙道:“許是姑娘多慮了,倘若他當真在意所謂仇恨,也不會帶姑娘上門求醫。當年他封住入山口,便是怕我病患太多,無法專心醫你一人,他每月來看姑娘一次,定是抽空與百忙之中,他送給姑娘的那些草藥,無不價值連城……”

“嗯,你也說那是當年。”蘇晚笑著打斷季一的話,靠在陡壁上,一腳踢了踢腳側的岩石,細碎的石塊隨之彈跳著滑落,無聲無息掉落河中。

“當年……”蘇晚又是一聲嗤笑,麵上浮起紅暈,眼神閃爍,喃喃道:“當年他會赤著腳丫隨著我跑遍整個農莊,會一麵揶揄地笑話著我一麵為我遮陽烤魚,會為我不顧生死拚上性命,當年我與他嬉笑怒罵不分彼此,呐,就像那山間小花的花瓣,相依相偎。”

蘇晚仰首,眼神迷朦,恍惚看著山石夾縫間生出的一朵野花。山風凜冽,那花兒突然垂下腦袋,迎著風兒散了。蘇晚臉上的笑也一點點僵住,“花兒會散,人會分。那些,都是當年而已。我與他之間……是我親手推開他,丟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