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一聲,他質問,眼中滿是失望。
白丁沒有看他的眼睛,亦沒有回答,隻是緩緩抬起頭。
秋天的雲浮山,沒有似雪的梨花,隻有滿山被焚得隻剩樹幹的枯木……
隻是,這雲浮山的天,依然這麼的明靜清朗啊……她忽然想起來昨日白乙跟她說,她的天劫之日已近,隻是想不到,竟是這樣的近……
院子裏的梨子還沒有吃完,她還想看到明年的梨花盛開,她曾經以為她會看很久很久的梨花,和白乙一起……
那些她親手栽下的梨樹……
“白丁?”白乙微微皺眉,她是妖,人間的武器根本傷不了她的。他這樣想,卻沒有看到那一張貼在她背心處的符咒。
“白乙。”白丁忽然開口。
白乙看著她,沒有應。
“原來,她是你的劫,你卻……是我的劫……”一滴透明的淚從她的眼中落下,落入塵埃。
然後……她緩緩倒下。
——她曾向他許下誓言,不再踏出那門半步。
——他也允諾,會在此陪她修仙。
——彼時,她是滿身殺孽的狐妖,他是慈悲為懷的謫仙。
——其實,一道小小的籬笆門又豈能困得住她,困住她的,是他。
可是,他說,她說妖,不懂人的情……
白乙這才看清她背上貼著的那一張符咒,他張了張口,竟然沒有發出聲音。
“你這妖孽,下十八層地獄去吧!”蘇佳容一把將白丁的屍身推入懸崖。
那紅衣的少女,便如蝶一般,直墜了下去……
“白丁!!”
白丁的夢
“白丁!!!”
黑暗中,她聽到一聲嘶吼,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隻一聲,聲嘶力竭,再無力喊第二遍,那般的撕心裂肺,那般的絕望,聽得人忍不住微微鼻酸。
趴在桌子上的少女微微攏起眉頭,唇微啟,露出戴著牙套的一排小鋼牙,隱隱有可疑的液體從嘴角流到枕在臉下的手背上,積成一灘小小的水窪,架在鼻梁上的一副黑框眼鏡也歪到了一邊。
“白丁!白丁!”又有人開始喊,這一回,聲音近了,就在耳邊,還有人在使勁搖她。
趴在桌上的少女睜開睡得迷迷糊糊的眼睛,茫茫然抬起頭,扶了扶高度近視的眼鏡,又抹了抹嘴邊的口水,然後四下環顧一番,對上了班主任蘇玲玲快要噴火的眼睛。
“下課後到我辦公室來!”
白丁撇了撇唇,翻了個白眼以示回答。
蘇玲玲差點被氣得吐血,捏著粉筆,轉身大力對著黑板“咚咚咚”寫下幾個字,“唐朝詩人劉禹錫的《陋室銘》,白丁,你來朗讀。”
白丁慢吞吞地站起身,隨手拿起語文課本,翻了幾頁,然後滿不在乎地粗聲朗讀,“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念到這一句,白丁頓了一下,然後又若無其事地念完了,一屁股坐回凳子上。
“白丁,在《辭海》裏解釋為‘封建時期沒有功名的人’,也可以解釋為沒有學問的人。”蘇玲玲轉身拿了粉筆“刷刷刷”在黑板上寫板書。
教室裏安靜了一下,然後哄堂大笑。
白丁充耳不聞,繼續趴回桌子上做她的春秋大夢。
白丁很喜歡做夢。
六歲的時候,外婆給她講的睡前故事裏,有白衣的仙人和法術高深的道士。於是六歲的白丁喜歡穿一身打著補丁的白色小布衫,立在村口的梨花樹下做仙風道骨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