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春天也滿城飛絮,讓鼻子過敏的沈煙輕大公子十分憎惡。
遠處晃晃地掃來兩道亮光,伴著汽車的引擎聲。來到近旁,與喇叭同時響起的,是沈雨濃隻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低喃:“我想聽。”
車燈過來了,照出整條大路,原本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的山路上見鬼的忽現人影幢幢。三三兩兩,依著路邊而行。人人都在喁喁細語。
原來,不是沒有。而是,不見而已。
汽車開過,路上的人群再次隱入黑暗。
環山北路。他們學校最詭異的一條情人路。從山頂蜿蜒而下,直至山腳。因為修得很平整,一條水泥大道隻彎不陡,適合行走。
因為學校太大,絕大多數專業又不收學費,雖然有國家補貼,但學校資金依然緊缺,到處號召開源節流。所以雖然路燈設施齊全完好,但過了圖書新館之後,從學校招待所這段開始,就終年不開。這種暗黑狀態會一直持續到山路的終點,學校東門。
黑是很黑,但情人的膽子比鬼大。哪兒黑往哪兒鑽。成就一條長達幾百米的情人道。
車來的時候,沈煙輕看著沈雨濃沉默的表情,車過了,已經把他的手再握在手裏。輕輕地靠在他肩上。
這個話題已經說了不止一次,如果這次在這種情況下鄭重其事地說了那句“我喜歡你”,感覺要多怪異有多怪異。這麼別扭的事他才不幹!
而且,“還需要說嗎?”
他真的不懂,這麼多年了,還有什麼是不知道的?何必非要聽他這句呢?
沈雨濃又不做聲了。他歎了口氣,他弟倔起來,連驢都比不過。
拉起他的手,看不見,也憑感覺寫。指尖滑過柔軟的掌心,帶起一陣顫栗。
“這回滿意了沒?”
聽到那邊鼻子噴出一聲氣,在笑。
“哥,你覺得自己現在很窩囊?”
“不窩囊嗎?我覺得窩囊得要死!”
“為什麼?”
“好好的日子,整天就為著一個人,看到他高興我就高興,看到他生氣我就生氣,看到他委屈我就難過……什麼都圍著他轉,怎麼不窩囊?”
鼻子噴的氣更大聲了,看這開心的。“那沒我不是更好?為什麼說會更窩囊?”
沈煙輕想了一下,說:“小雨,你喜歡我,是因為我是你哥,還是因為……”因為什麼,他說不出來。但沈雨濃能明白。
究竟為什麼?
親情和愛情。你的是哪一樣?
10.
“有區別麼?”沈雨濃一轉頭,唇輕輕地掃過靠在他肩上的額。“如果你不是我哥,我就不會認識你,更談不上喜歡了。這兩種感情在我對你,本來就是一體的,不必分得這麼清楚啊。真要問,那我同樣的問題也問你好了。嗬。”
小雨,你真的長大了。沈煙輕無聲地笑。
“那我換個方式吧。如果有一天,我們必須在兄弟和情人之間選一種,你選哪一個?”
“為什麼?為什麼一定要選呢?為什麼不能都要呢?”
因為,我們……畢竟不是親兄弟。
“你知道這旁邊栽的都是什麼樹嗎?”
沈雨濃沒料到他又換題了,隨意掃了眼,這麼黑,能看到有樹都不錯了,還分得出種類?他又不是神仙。“什麼樹?”
“法國梧桐。”
“那又怎麼了?”
“這種樹一到春天就開始飄絮,細細的裹成一個小絨球,風一吹就吹得到處都是。”
“那是它的種子吧?靠這樣來播種呢。”對於包括生物在內所有會考都是A的沈雨濃,這種題目太小菜了。
“對啊,它的種子,到處都是。”沈煙輕看了看那些樹,低低地說,“你說,如果樹有感情,它會不會想念這些不知飄落到哪裏去的孩子?如果它能走動,它會不會想去看看它們呢?”
沈雨濃還真的去想了想,可是他不笨,瞬間就明白了。握緊了沈煙輕的手,久久才說:“哥,我們在一起,永遠都會在一起。”
沈煙輕歎了口氣,忽然竟不知該怎麼開口。一張嘴開合了好幾次,心念一轉,才下定決心說:“本來不該今天說的,但我想了很久,不知該不該告訴你。因為……但你還是該知道。小雨……你爸爸已經不在了。你還沒出世,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