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警戒線驅散路人,有人圍觀,有人起哄,有人歎息,有人議論紛紛。
他的車就這樣橫在路中間,車窗外一片混亂的鳴笛聲,在車廂這個小小密封的空間裏,連空氣都份外安靜,似乎外界的喧嘩根本與我們無關。他看著我,我也看著他,家謙的眼中有我所不能明白的東西。
過了半晌,家謙說:“下車吧。”然後率先打開車門,下去了。
我在座位上想了想,也跟了下去。
推開車門,腳落地後就像踩在氣墊上一樣,軟綿綿輕飄飄的,這時候胃裏剛才吃過的山珍海味開始造反了,呼啦拉的翻騰著往喉嚨上衝。我忍……我忍……
忙碌的醫護人員抬著擔架從我麵前走過。我看到擔架上的傷者戴著氧氣罩緊閉著眼睛,臉色蒼白灰敗。這家夥,剛剛還跟我們飆車來著,這會兒完全的蔫了。
我看不出來他到底死了沒有。可我突然感到了人生的無常與變幻,如果當時他開慢一些,如果當時家謙開快一些,如果家謙開的不是寶馬,如果家謙的刹車沒刹住……那麼躺在擔架上被人抬走的就是我們了。
我和家謙,或許可以同年同月同日死。
這樣的話,又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
我回頭看家謙,他和我一樣沉默,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道路還沒那麼快通,我就索性點燃一支煙,坐在人行道上慢慢等起來。
夜風卷起一陣汽油與橡膠胎摩攃地麵產生的焦臭味道,已然變成褐色的血跡混合著玻璃渣一攤攤仍然觸目驚心。
我的手開始不由自主地劇烈的顫唞,那是一種死過番生的後怕,我開始回頭審視自己的人生,那些做對的,做錯的,愛過的,恨過的,癡心的,後悔的,無奈的,傷感的。
以及在我以為自己死定了的那一刻,那個唯一,唯一在我腦海中盤旋揮之不去的身影……
突然身後伸過來一隻手,把我的煙掐滅了。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唇被人吻住了。
家謙薄薄的唇印在我的唇上,他仔細的吻,溫柔的吻,纏綿而不失力道。
是我久違了的溫存。
略微一怔之下,我竟然沒有反抗。我站在那裏任由他把我擁入懷裏,像十年前無數個寒冷的夜晚一樣。我有些貪婪的享受著他唇上的溫度,閉上眼睛,絕望的想,一次,就一次,就讓我放縱一次。
我們在路邊擁吻,當著眾人的麵,沒有人嘲笑我們,每個人都以為我們是一對劫後餘生的情侶,情不自禁的在分享生的喜悅。
我抬起頭,碰上家謙的眼睛,他眸中深處倒映出路邊的將熄未熄的車火,明明已然絕望,卻仍然掙紮著不肯逝去。他的手指冰涼,嘴唇微微顫唞。
我的心像是被猛地擊了一下,突然的就停頓了,過了好久才開始重新跳動,每一下都跳得那麼生澀,那麼沉重。我的喉間像被什麼堵住了,胃抽搐成一團,翻騰得更加難受了,我想吐,然後……
我就吐了。
濃烈的血腥味與剛才受的驚嚇令我大嘔特嘔,我蹲在人行道差點沒把膽汁都給吐出來了。家謙一直沉默的站在我的身後,拿手輕輕拍我的背,我更加難受,不停的流眼淚。
我們十年不見。
十年之後他吻我。
我吐了。
我說我猥瑣你現在相信了吧?
終於吐得沒得再吐,我癱坐在路邊有些虛脫。腦袋軟綿綿的搭在家謙肩上,看著路上人來人往,難得什麼都不去想,不想想。
等道路終於疏通,我再次坐上家謙的車,我發現他開得很慢很慢,特別慢特別慢。我有些驚訝的轉頭看他,他把注意力都放在路況上,並沒有理我。